变故7%

管弦乐齐鸣,悲怆有力，每个音阶都在震颤，但只有一个小节,马上，小提琴开始独奏，这一优雅的乐器演奏出低回哽咽般的效果，瓦伦蒂娜的手臂也配乐一样有力地挥舞，扬起,落下,每个动作都张力十足。

当小提琴的声音开始尖锐，她就已经压步，进入第一个跳跃准备。

鲜艳的衣裙在乳白色冰场的衬托下更加璀璨，她空中姿态保持优美，连跳的第二跳起跳时节奏把握抑扬顿挫，落冰稳健。

在掌声中，瓦伦蒂娜张扬回首，笑意写满青春的脸庞，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贫穷流浪者，一个神秘的吉普赛女郎，一面痛苦彷徨，一面享受寂寞，带着淡淡哀愁的配乐里，灰暗的人生中，唯有她一身彩色和脸上的笑最为明媚。孤独面对生活带来的恐惧，展开笑容迎接每天必须承受的位置，恶意的鄙夷或是由衷的赞扬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痛苦中，她只想成为那个真正快乐的她。

吉普赛人，一个流浪的，被排斥的族群。

一连几个跳跃，瓦伦蒂娜的发挥都很出色，没有任何问题，她的感染力也召唤起了观众，当配乐节奏加快，观众替她打起了节奏，整齐划一，在这样的环境中，瓦伦蒂娜的冰刃两侧像是生出了翅膀，一串直线接续步完成得几乎可以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那个在冰场上的她与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张扬的魅力，动人的笑容，你几乎能听到她的心跳声，热爱一个运动可以让人变得充满活力与热情，在追求的过程里，散发想象不到的能量。

瓦伦蒂娜的柔韧性比较好，因此能将许多对柔韧度要求很高的旋转做得标准舒展，最后一串联合旋转明显比从前加大了难道，以单手贝尔曼旋转结束。

音乐在欢快中戛然而止，瓦伦蒂娜站在冰面上，笑容依旧挂在脸上。

沈柚白相信这套自由滑的分数绝对不会低，而且，会超过她的得分。

好的节目即使是对手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认同感，沈柚白并不觉得是自己发挥比瓦伦蒂娜差，但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果然，不出所料，瓦伦蒂娜的自由滑得分是145.87分，超过沈柚白的自由滑4.32分，在高手的竞争中，这已经是很大差距了。

好在沈柚白短节目表现出色，领先了瓦伦蒂娜4.39分，最后，两人的总分只相差0.07分，以这样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优势，沈柚白蝉联中国站冠军。

两人的巅峰对决第一回合，沈柚白险胜。

但这次胜利一点没有给沈柚白带来喜悦，颁奖结束后，她一个人坐在更衣室里，分站赛的金牌不大，也不沉，但是却让她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想着，她把金牌摘下来，捏在手里。

这并不是发挥好坏的问题。

沈柚白心里清楚，自己在技术上和瓦伦蒂娜持平，比赛状态也正值巅峰，艺术表现力两个人各有千秋，只能说风格不同，但无法说谁更好谁更普通，短节目她的分数可观，但瓦伦蒂娜的自由滑几乎无懈可击，如果瓦伦蒂娜的短节目输给自己是因为编排，那在同等条件下她的自由滑输给瓦伦蒂娜是不是也是编排？

她忽然想到金妍儿曾说过，奥运赛季，选曲和编排格外重要，只是足够好仍然不够。

明天还有表演滑，沈柚白没时间考虑这么多，她决定问问李教练再说。

叹了口气，将金牌收到包里，沈柚白正准备去洗澡，忽然手机响了，来电号码是李明珠的，她马上接了起来。

“喂，教练。”

“你快点出来，和我见个人。”李教练一向雷厉风行。

“谁？很重要吗？那我马上出来。”沈柚白看了下表，“等我十分钟。”

运动员都有快速完成个人准则的天赋，沈柚白也不例外，十分钟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换好衣服，见到李明珠才看到，她正在和一个西装笔挺的外国人聊天，余教练也一旁笑着不知说什么。

最重要的是，叶戈尔尼和瓦伦蒂娜也在旁边。

见沈柚白出现，李教练马上把她叫到身边，笑着对那个外国人说：“你应该见过很多次了吧，我的弟子沈柚白。柚白，这是我当年的老同学，雷利·道格拉斯，现在在一家国际知名的运动员经纪公司KSS工作，让他和你说一下是什么事。”

退役多年的世界冠军雷利·道格拉斯如今已经人到中年，身材微微发福，头发也日渐稀疏，但惟独那一双眼睛还是矍铄有神，笑起来仍旧很有亲和力，他拍了拍沈柚白的肩说道：“这位小天才我早就听说过，在美国她也是大名鼎鼎，否则我也不会找到这里来。长话短说，其实是这样，在奥运会结束后，我们公司决定要举办一系列特别的商演，希望你能够参加，当然，不只是你，所有世界一流的花滑选手都会齐聚一堂，甚至是已经选择在奥运会退役的金妍儿，她都会参加这次商演，作为告别演出，当然，我们的演出计划上也包括你的小伙伴瓦伦蒂娜。”

“谁是她的小伙伴……”瓦伦蒂娜在旁边低声嘟囔一句。

一般商演都是赛季末才会商谈，并且在瓦伦蒂娜的休赛期进行，但这次KSS的人在这时候就开始谈演出合同，是不是有点太早了？还是这个演出真的很特别？

看到沈柚白有点疑惑的模样，雷利大方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明白，现在谈商演为时过早，但是因为这次演出会在奥运会后一个月内开始，所以我们必须早早安排，预订全球最好的交响乐团还有最豪华的邮轮可是需要时间的。”

“交响乐团？豪华邮轮？”沈柚白一愣，商演和这两个东西有关系吗？

还是说……

“是的，没错，你们的演出将在世界顶级的豪华游轮上露天进行，我们会负责改造，邮轮的航行路线还没有确定，但是沿途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就是，给你们伴奏的将是世界最棒的交响乐团，你们只能在音响中听到的配乐这一次将会现场体验，最重要的是，这次我们的主题将凝聚在古典音乐上，暂时为男选手订下的主题是‘世界四大钢琴协奏曲’，女选手订下的第一个主题是‘世界四大小提琴协奏曲’，这四个节目将由金妍儿、摩根·赫尔德、还有你和瓦伦蒂娜出演，至于谁滑哪个，你们可以抽签决定，双人滑和冰舞的选手可以滑‘世界四大歌剧’总之，这是一次顶尖的演出，视听盛宴，所以必须要有能够驾驭的人来展现整个计划。报酬方面你不用担心，KSS为你们提供最一流的服务，奥运会后怎么也要放松一下嘛，演出每五天一次，中间穿插一些别的高级表演，一共表演六次，也就是说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你们将随着豪华游轮环游世界，这是免费的，同时，我们还将支付不菲的演出费用，绝对不会低于你们现在的商演报价。李教练说会听从你的意见，所以你自己考虑一下吧。”

雷利一口气说完后，掉转头开始和李教练叙旧，两个人聊得都是当年校园里的种种事情，沈柚白则低着头，觉得信息太多，一时难以抉择。

可是如果奥运会自己的成绩不理想，她觉得真的没心情去商演。

但是，听雷利的意思，瓦伦蒂娜已经答应了？

沈柚白抬起头，刚好看见瓦伦蒂娜正盯着自己。

没等瓦伦蒂娜开口，叶戈尔尼一把拉过沈柚白，把两个人一起推了出去，“小伙伴们自己去商量自己的事情吧！不要不好意思嘛！”

疯疯癫癫的叶戈尔尼说话从来不找边际，就算被瓦伦蒂娜的眼刀瞪过也还是笑嘻嘻不知悔改。

不过这件事她真需要和瓦伦蒂娜沟通一下。

“我们出去走走吧。”沈柚白说道。

瓦伦蒂娜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初冬沈阳已是白雪皑皑。

不同于北京，积雪没有那么快融化，这白色将存在整整一个冬天。

沈柚白和瓦莱走出体育场，观众已经走得差不多，体育馆院内，沿路的大灯都已熄灭，只剩下几点昏黄的小路灯在残雪上留下一小片暗淡的金色。

“这么说你答应了？”沈柚白问道。

“嗯。”瓦伦蒂娜回答得十分简单。

“其实我也很想尝试一下，和交响乐团合作世界经典这机会恐怕一辈子只有一次，但是就在奥运会后面，我不知道能不能调整好，还有奥运会的比赛状态和成绩。”沈柚白实话实说，这个主题实在是太吸引她，四人同场表演世界经典曲目，作为一种锻炼也是无比难得的机会。

“我也考虑过，”瓦伦蒂娜顿了顿，继续说道，“奥运会很重要，我不想在之前因为其他的事分心，但这次演出太吸引我，我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拒绝。”

这想法与沈柚白不谋而合，她思索一瞬后，也马上肯定道：“好，那我也参加，奥运会还没有开始，只有比完了才知道结果，我就不杞人忧天了。”

瓦伦蒂娜听完点了点头，正准备开口，忽然有黑影蹿到两人面前，兴奋地喊道：“是风扇和小粉吗！你们能给我签名吗！”

看样子应该是看完比赛没来得及走的冰迷，她匆忙掏出一个本子和笔递了过来，沈柚白已经习惯这种事，瓦伦蒂娜的显然也是已经自然而然，她接过笔签好自己的名字正准备递给沈柚白，冰迷再次开口：“能给我再签个pinky吗！”

瓦伦蒂娜阴森的眼神在灯光下十分吓人，但冰迷显然是陷入了深深的崇拜，根本没发现，依旧一脸渴望期待地盯着她看，到底，瓦伦蒂娜还是别别扭扭写了个难看的pinky在自己名字下面。沈柚白也签好自己的名字写了风扇，然后笑着把笔和本子递了回去。

“谢谢你们！”冰迷很兴奋地在两人之间辗转自己的目光，“我怎么也没想到能看见你们两个老对手在一起走！其实你们不只是对手，还是是好朋友好闺蜜是不是！”

沈柚白笑着点头表示是这样的，但瓦伦蒂娜却挂着脸不吭声，沈柚白侧过头看着她，好像在等她回答，瓦伦蒂娜不知道是百般不情愿还是难以启齿，最后只是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我给你们照一张照片吧！”显然那个冰迷没有注意到瓦伦蒂娜的表情，她还沉浸在兴奋中，拿出手机对着沈柚白和瓦伦蒂娜说道，“靠近点，笑一笑。”

沈柚白也有点无奈，但是手机都拿出来了，这时候再拒绝不太好，瓦伦蒂娜不愿意动，自己只好厚着脸皮往她那里凑，闪光灯闪过，也不知道瓦伦蒂娜是什么表情，想来一定好不到哪里。

直到比赛结束后回到北京宿舍，王诗玥上网时无意发现之前那个冰迷把这张照片发到了论坛，沈柚白这才第一次看到。

照片里四周很黑，只有闪光灯的光线，自己面带笑容，脸颊鼻尖冻得发红，而她以为面无表情的瓦伦蒂娜则微微翘起嘴角，露出让她意想不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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