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好

司机就不说话了，大概不是他熟知的领域。安静了一两分钟又侃起来，说你那个车烂成这个样子，修要多少钱啊？

丁程鑫其实也正在手机上搜，无奈这种坏法堪称奇观，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搜到同道中人。他只好回答司机说，我也不知道，估计有个千儿八百吧。

司机没得到答案也不要紧，脚底已经开始踩刹车，说，到了到了，到了问就知道了……这连着两家修车店，你定位定的后面这个，但我跟你说啊，你要去前面那家。那家是个姑娘看店，好讲价得很呐。

丁程鑫连连答应，付了钱，又和司机一起把车搬下来，连着给人道谢。

司机走的时候笑眯眯地说他，小伙子怎么这么客气。

丁程鑫听了话，弓着背缩进前面那家修车店，眼珠转一圈没找到人，压着嗓子喊：“老板？修车。”

立刻听见右边有个角落里传出棉服布料摩擦的声音，他转过身去，看见老旧的电脑屏幕后面耸出来一个脑袋，两颊旁的头发盖住一张小脸，几乎只露得出两只乌溜溜的眼睛。

这该是那个很好讲价的看店姑娘了吧。丁程鑫了然，伸手指指店外：“我摩托车坏了，在外面放着，能不能看看怎么修？”

屏幕后的人闻言便站起来，丁程鑫见状，开始抬腿往店门外走。那姑娘跟在他身后连人带气场都是幽幽的，丁程鑫说不出为什么，就觉得奇怪，觉得这姑娘不像是个惯常做生意的人。

丁程鑫走到摩托车旁边，因为不好意思而揉揉鼻子，说：“这个坏法可能不太好修吧，对吧？”

姑娘前后看了一眼，低着头说：“一百。”

丁程鑫眼睛瞬间瞪大：“一百？？”

姑娘头还是低着的，不过眼皮掀起来看他，安安静静地点了一次头。

“这个坏法修起来只要一百块吗？”

“嗯。”

丁程鑫警惕心起来了：“不会等会儿修的时候跟我说加价什么的吧？你不要搞弯弯绕绕，一次叫到顶价呗，能接受我就在你这儿修了。”

姑娘有点烦了，眼皮抖了抖把下巴扬起来瞧他，满眼的“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丁程鑫这时候才发现她是个好高的姑娘，居然只比自己矮那么一点。倒是很瘦，上微软裹着棉服格外庞大，两条腿就越发显得单薄纤弱，会让人怀疑能不能支撑住这么圆滚滚的上微软。

“就是一百。”姑娘重新开口，声音特别特别低，还小，终于说了个长句，“但我想吃个冰淇淋。”

丁程鑫这辈子没听过哪个姑娘的声音低成这样，只觉得稀奇：“你嗓门儿都这样了还吃冰淇淋？大冬天的。”

姑娘没理他，盯着地上的两半车，好像最后通牒般问了一遍：“修不修？”

“……”

“修的话我叫人把车搬进去了。”

丁程鑫捏了捏裤腿：“我能在这儿守着吗？”

姑娘点点头，然后抬眼看他，说：“我想吃草莓冰淇淋。”

丁程鑫举着两个冰淇淋回修车店的时候，那姑娘已经搭了两个凳子到店后院去坐着了，抬头看见丁程鑫，就伸手拍拍身边的空凳子叫他过去。

丁程鑫走过去坐下来，把草莓味的递给她，手里剩一个薄荷绿的，是他最爱的薄巧味。

姑娘瞥了一眼，表情透出嫌恶，扭头开始吃自己的。

丁程鑫笑了一下：“你不喜欢薄巧？”

她点头。

“这个确实算小众喜好……也不是小众，就是大家对它挺爱憎分明的。”丁程鑫自顾自说起来，“我都没想到这里会有，来这儿一个多月还没吃到过呢，今天运气好。”

这时候旁边人倒是抬起头来看他，小声问：“‘来这儿’是什么意思？”

丁程鑫说：“我不是本地人。”

“外地来……”她手指捻了一下自己的裤子布料，说，“一个多月，来工作吗？”

丁程鑫说：“差不多是。”

姑娘这时候倒抬起头来，瞧他：“工作还能‘差不多’？”

“对。”丁程鑫咬了一口冰淇淋放进嘴里，ipa残留的苦味终于得以中和，“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专门到这儿来工作，是我在哪儿都能工作。”

姑娘垂下头去：“原来是摩托车司机。”

丁程鑫嘴一僵：“……”

虽然错的很荒唐，但丁程鑫犯不着跟一个修车店的陌生人解释那么多自己工作的事，何况这根本不好解释。

索性闭嘴，专心吃冰淇淋。

姑娘吃冰淇淋很快，吃完大概是觉得冷，回店里拿了一条很大很厚的毯子出来重新坐下，在自己膝盖上盖了一个角，剩下的全给丁程鑫的膝盖披过去。末了觉得毯子不够长，抓着凳子朝丁程鑫那头移了一点，再坐下，重新把毯子盖好。

非常自来熟的一套动作。可偏偏是一个话都不怎么说的哑声姑娘做的，丁程鑫冰凉的手缩在毯子下面，心里那点奇怪都说不上来。

修车师傅开始焊接钢管了，他们周遭终于响起轰轰的声音。

姑娘也在这个时候开始说话：“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丁程鑫听不清：“嗯？”

“去过很多地方吗？”

她重复一遍，不过声音没有变大，只是凑丁程鑫更近了一些。丁程鑫稍微转头就能看见她幽深的眼睛和非常长的睫毛，以及终于从两片头发下露出来的脸。

夜晚昏暗，不过还是能看出来这张脸真心非常漂亮。

丁程鑫回过神，说：“十七八个地方，一年半。”

“去过海边吗？”

“去……肯定啊。”丁程鑫惊异道，“这儿不就是海边？”

她摇摇头：“这里不是。”

丁程鑫说：“这儿是全国闻名的海滨城市哎。”

“这儿不是。”那姑娘声音稍微硬了点，听上去更低了，还用右手食指指着地上画了一个圈，“我说这儿，这儿不是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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