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教室前门从未换新,越是多风的秋季,门越关不上,有时上课老师拿扫帚抵着,如若风大,又要吹开,刘耀文在走廊罚站,悄悄探出头来,隔着吹开的门缝观察教室前排学生,鹿言软转头看他,他就对他笑,眼眯起来,嘴巴也抿成一条线。悄声唤他,发出小猫那样的声音:“软软——软软——”
鹿言软呆呆盯着他,想着,要回应吗,要说些什么吗,要打招呼吗。老师发出尖叫,指着门缝里的脑袋,走过去,啪的一声把门摔上,刘耀文连忙把手缩回,重新站到罚站位置。鹿言软又转过头来,看向黑板。
门,吱呀。
吱呀,吱呀。
*
非黑即白,从来都不是什么道理吧!但是为什么小的时候就是呢?
刘耀文喜欢儿童节,只有那个时候,非黑即白的规则才会被打破。他会变成真正的耀文、大家都会喜欢的耀文。因为他唱歌好听,跳舞学得快,上台表演节目很顺手,会因为自己的舞台,做一两天大家眼里的小红人。当然,不出几天,又要走入无聊的规则里。
后来耀文才明白,作为集体的一员,要为集体争光。平日里怎么样也不会被偏爱,因为拖班级后腿;儿童节或者表演节目的时候被偏爱,因为是班级领头羊。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所以要帮忙打扫卫生,要被老师指挥跑腿,作业写不完要罚站,考试不及格要挨揍,天平那一边的“好”学生们——他们难道真的很好吗?尚宇最喜欢偷人东西,最喜欢撒谎,最喜欢告状,简直坏的不能再坏了,为什么他也是好学生,好孩子,会被喜欢,不会被打呢。
在教室后面,罚站要态度好,不能抬头,看老师的时候老师气得要把自己的眼睛抠掉,不看老师的时候老师又要像狮子一样骂:看着我的眼睛!实在是搞不懂,像活火山一样,刘耀文很讨厌他,但还是会讨好他,这样打下来,不会那么痛。
坐在教室第一排的,有尚宇,有恩惠,有多勋,有秀慧,他们都会回过头的,会看着自己,老师还会提起他们的名字,作为荣耀一样的名字,作为荣耀一样的成绩,明明,明明,尚宇这种人明明就是王八蛋才对!
最被频繁提起的那个老师的心头肉,却从来不回头,也很少和他聊天,不起哄,不凑热闹,是最温柔最善良的韩老师的儿子------
鹿言软又考了满分。老师说。老师还说,你看看你!不学学人家!
鹿言软不只会考满分,鹿言软还会弹钢琴,文艺汇演的时候他在上面弹钢琴,大家都会很安静很安静,更何况他还是,韩老师的儿子。
软软,啊,软软,鹿言软。
我要挨揍了,会回头吗,刘耀文想。刘耀文后来就不想这件事了,他从不回头。他看上去像个假人,举手总是小臂立起来,坐姿总是正的,说话细声细气,做作业也不会搞得手上都是铅笔灰,字迹很工整,和老师说话一板一眼的,他被教训的时候,鹿言软也从来不参与这场群体性的表演,会不会他也没有情绪呢?刘耀文想。
是有情绪的,后来刘耀文才知道。他奔向小镇河堤,穿过树林,他要和一个会哭,会笑,会有情绪的软软见面,软软也是会脏兮兮地躺在草地上的,还会哭得很丑很丑,软软把手举起来给他看,那双手上还有被抽打的痕迹——哇,鹿言软也会被打。
“当然会被打啊!”鹿言软抽鼻子,“练钢琴,没完成老师的任务,被打了。”
“为什么要打你啊……”刘耀文蹲在他旁边玩树叶,一屁股坐下去,坐进坑里,摔得前仰后翻,叶子扑地翻涌,落在耀文脸上,他哈哈大笑,“完不成就要被打,这是什么道理啊!”
“完不成作业也会被打。”鹿言软说。
“好吧。”刘耀文坐起来,头发上缠了碎叶子渣,鹿言软把那些摘下来,刘耀文眨眨眼:“我有点理解你为什么会被打了。”
“没有什么好哭的啊,”刘耀文安慰他,“我就经常被打啊,我从来不哭。”
鹿言软摇摇头:“不一样。”
刘耀文笑了:“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们都一样,都要挨揍。”
鹿言软做完作业,站在书房门口找妈妈,妈妈在看书,鹿言软问:“妈妈,我可不可以出去玩。”
妈妈放下书:“最近怎么那么喜欢出去玩,你去吧。”
鹿言软点点头,走出门外,然后疯跑,穿过小镇街巷,一路跑到马路尽头的树林,跳下去,穿过很多很多棵树,喊道:“耀文——我来了——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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