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取骨

风声萧索，万物凋零，梧桐若状的叶子褪去了最后一丝绿意，武魂城中迎来了一场遍染秋雨。

千仞雪坐在琴前，轻勾着琴弦，她指间的丝弦银白发亮，拨动跳跃，幽幽琴声起，雨声淅沥细碎，那悲凉幽婉的琴声回荡在房间里，初禾无声的站在窗边，她刚推开门，就看见那抹静丽身影，她闭上眼，那身体靠着玻璃微颤。

寂寂的，琴声停了

“这是你在月轩时候学会的？”初禾睁开眼，眸光灰蒙，没记错千仞雪当年在月轩学的就是琴，她轻轻道，“这琴声真好听。”

“是啊，我在月轩待了一年，学会了很多曲子，可唯有这首琴曲到了今天才能完整的弹出。”千仞雪无声笑笑，眼角露出点凄凉，如同沉寂了一切的感情。千仞雪拂去了琴柱上的一团水雾。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千仞雪默了一会，摸着琴弦的手动了动：“《冬日》，这首曲子名为《冬日》。”

“冬日？”初禾品味着这两字，她心莫名颤动了下，她抬头望向窗外，是雨雾满城，叶落不见明亮的惆怅。

“你想听我再弹一遍吗？”千仞雪忽然道

“要。”初禾安静的点头，她想了一会，只听少女微不可闻道，“冬日，冬为寒冷的终结之季…这字…”初禾摇头，没有说下去。

然而千仞雪听懂了她的意思。

少女低眸微动嘴角，银色的丝落在指腹带着沁人的凉意，屋子里燃着火炉，却拦不住那浸透刺骨的无望。

她抬手，默默弹起

琴声低沉海潮涌起，像水纹样洒到了窗户，外面秋雨瑟瑟，凄厉动人心魄，一曲迂回，化为悲怆委婉，琴弦停，乐声歇绕指相思。分离愁苦，与无双曲调共舞。

等到纤手放下，风雨也止。

窗推开，一阵风起，吹开女子发丝的饰品，复纹羽坠下是一张倾艳容华的脸，千仞雪抬头，一滴雨水溅在那金色宫装留下团深色，天空明澄，这屹立在两大交界的武魂城此刻被大雨冲刷得干净。

没见半分的肮脏污渍

真好，就像一切回到了最初。

或许是听者影响过深，初禾忽然觉得鼻子一阵发酸，她失神得坐在椅子上，眨巴望着千仞雪，眼眶顿时红了圈。

那窗倒映的景象在千仞雪视线里不见，周围全变了模样，电闪雷鸣，乌云望不尽，昔日那孤零的小女孩站在窗前，手持滴血的长剑，金发凌乱不成貌，她站在黑暗中，手攥得十指冒血，满含恨意的看着一切。

哐当一声，一道裂痕炸开

周围的一切随玻璃飞溅

小女孩扭头，她看着站在背后的千仞雪，她和她，青涩对成熟，稚嫩变漠然。

她是过去的她，亦是将来自己

“你是我吗？”她试探望前走，却在两人触碰到的一瞬间女孩的身体变得虚幻，炽热起来，小小的身体化成碎星，哽咽的话语都在这一刻变得支离破碎，千仞雪坐下，空落的怀抱里烧起烈火，要将那些景物都焚烧殆尽。

千仞雪跪在地面

过去的一切早无法改变，她救不了自己

因果之后，只有断绝

烈火里像有无数双眼睛凝视着她，他们不停得哭喊，刺耳的声音贯穿脑海。

“你这个孽种，畜牲的女儿。”

“你改变不了，你这个十足的懦夫。”

“我想变得更强， 我不甘心！”

千仞雪低头坐在原地，任凭那些声音回荡在空间，然而这一次，她没有恐慌、害怕、恨不得将整个地方毁得一干二净的冲动，大火吞噬着她雪白肌肤，长裙化为焦炭，满地的尸骸堆积在旁。

眼看少女就要葬身火海

却有一双冰凉的小手将她抱住，光芒笼罩住她，陌生又熟悉。

幼年的她紧紧抱住未来的自己，淡紫色的眼眸扬起，带着期盼，两人面对面，就这样互相抱着。

“是我一直不肯放过自己。”千仞雪含笑，泪水划过，多年前那独自奔跑的小女孩长大了，她那颗自囚在无边黑暗牢笼里的心也逐渐解开了锁链。

她抬头，满脸泪笑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周围明亮，景象恢复，初禾凑近，她抓住千仞雪的胳膊，眼睛红红的。

四周依旧，明亮的光芒散开乌云照了进来，初禾凑近，她抓住千仞雪胳膊：“怎么想起弹这首曲子？”

千仞雪收回视线，豁然回头，那双淡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些无奈，“有些东西从诞生起，就不是为了自己，可能…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明白点。”

—

“这把剑叫作天使圣剑。”

“是初代天使神用精血和毕生魂力所造。”

千仞雪浅笑，她猛地接过圣剑，金色的焰火瞬间从她身上升起。

金色光芒骤亮，那把圣剑在千仞雪手中发出耀眼的光亮，所到之处，留下光明和温暖，神器发出长鸣，它燃烧着圣火，那股澎湃不属于人间的力量

然而这把圣剑

千仞雪用它杀的第一个人

是她

—

光芒笼罩，金色的火焰从天而降，大殿中央平台下的金色六翼亮起，回荡在空间里的是从灵魂发出的悲鸣。

台下是望不到头的深渊

天使八考是剥离全身的魂骨，然后在用神光重塑，以脱凡身。千仞雪跪在地面，身上早已血肉模糊不清，她身体的表面不断裂开甚至能听见骨头取出的声音，那股力量扯破了经络冲刷着全身的毛孔。她斑驳的汗水混合鲜血流淌衣襟， 手嵌入平面，留下一个个深浅的手痕。

眼前早看不清景象，血雾浮上眼睛，她咬牙剧烈的颤抖，每次剔骨，施加的痛苦超过了千仞雪前面人生所受的疼痛之和，

一轮轮的冲击下，千仞雪只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每一丝的痛楚随着她的精神扩散，她躺在血泊中，大口的喘息，那血倒映出自己，她虚弱变形的脸出现在眼前，千仞雪看着自己。

就在下一刻，一张相似邪肆的脸出现在她肩膀处。

只见一根纤细的手指轻抚摸过千仞雪脸庞，少女做出副关心的姿态，轻轻道：“很疼吧？”

“也是，刮肉断骨怎么会不疼呢？”那少女柔声低语，散落发丝垂落脸庞，致嫣红渍满，“可是只要你想，马上就能结束这一切。”她伸手亲昵的抚摸过千仞雪的肌肤。

“我可以帮你。”

“你只需闭眼，放轻松。”

她将嘴凑在千仞雪耳边，丝丝言语带着劝诱毒酒的芳香，“交给我吧，改变这些怎会不可能呢，来吧，放松下来。”

千仞雪呵呵的笑了一笑，她扭着胳膊从地上勉强爬起，望着自己那逐渐愈合的左腿：“你说天使神要是知道你敢出现在神考之中，她会不会杀了你。”

“我能出现在这，说明天使神认可了我。”她轻佻道，带出点埋怨的口吻，“可是感应到你痛苦，我才出现的呢，在乎你还不领情？”

“你的心好狠哦。”

那少女凑进千仞雪耳垂，嘴唇颤动，“来嘛，让我们一起改变，我的力量可比你想像的要强。”

“呵呵。”千仞雪咧嘴轻笑了两声，忍受着四肢百骸重修的隐痛，“那可真抱歉，你的好意我还承不起。”

“哦？”少女委屈的挑眉，她手用力，眼中闪过几分兴趣道，“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两人身体拉进，那汨汩鲜血渗透，少女就这趴在千仞雪后背，她笑了一声，“你难道不想通过天使第八考了吗，好怀疑啊。”

听到这千仞雪低头，她微微耸动双肩，披落的长发遮住了那大半面容，金焰在旁燃烧， 那双淡紫色的眼眸在一瞬间变了。

变得狠厉，变得残忍

她弱不可闻的从喉咙发出几个字来

“是因为我啊……”

少女略皱眉，却在下一刻她刷得松开手，轰然巨响中， 少女的身体已飞出几米，恐怖的魂力压住她，此时的千仞雪眼中掠过妖异色彩，抬起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手掌落在天使圣剑上，那一刻她紧握的剑发出悲鸣，鲜血顺着圣剑滑落，那背后屹立的天使虚影发出金色光芒，千仞雪站起身走过之处遍满猩红，她用锋芒指向倒地少女。

“我想杀了你。”千仞雪如同恶魔般，一字一字道，“你苦心积虑了这么久，不就为了今天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少女猛地变了脸色，本来娇弱的语调瞬间变得阴冷起：“你在耍我，你是想通过天使第八考来要我命？”

“你以我恶念为食，承载了我最黑暗的一面，而我最了解自己，满腹算计的我又怎么可能屈于另一人。”千仞雪缓缓道，她摸索的擦过剑刃的血迹，嘲弄道，“就是这样卑劣的我，只会用手段杀了她。死人，会让我们之间的秘密永远消失。”

那声音不大，在空荡的空间里越发飘渺，可如今在少女耳中冰冷得没有生机，随着千仞雪话音落下，只在那一瞬间金色的光芒围绕住圣剑，利剑出鞘，少女抓住剑刃，往后一躲，滚到了一边。

“很好，千仞雪，这才有意思。”她那张好看的脸上露出狰狞，咬住牙关：“是我看错了你…忘记了你是个什么玩意。”

说完，少女笑起，

那双美眸露出墨色的光芒，说不出是疯狂还是怒火。

却见千仞雪握剑，剑锋一指

“那你可小心了，毕竟我是头养不熟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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