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把她带来了。”
黑小虎牵着她的手,立在一块无字碑前。较她年少来时,碑后的土堆已经平坦了许多。石碑上的两角已经让风沙磨得浑圆,碑脚处不大的青石板砖上有浅浅的两个低陷,应是双膝长久跪出来的,他应该刚刚打扫过,上面很干净,没有树叶和灰尘。
眉眼少见的散去了凌厉,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是个寻常家的儿郎与母亲问话。
“她就是我跟您说的蓝兔。”
蓝兔没有看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墓碑。
她不知道,该怎样问候这位魔教夫人,或是,不知该样对她儿子的情。
让已经千疮百孔了的心再回到一切最开始的地方,太迟了。
黑小虎松开紧攥着的她的手,向前近了两步,半跪在墓碑旁,修长的手轻抚着碑上一角。
蓝兔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她想得到,那极熟悉的眉眼将该流露出的是怎样的温柔依恋,会像寻常家的孩子一般的,对母亲的深深依恋。
“我会对她好。”
他的手轻放在墓碑上…
“幼时,您总逼我做我不爱的事,就比如学医,”
唇齿间溢出一声低笑,他略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
略微平复了心绪,抬起头看着墓碑,唇角弯起优美的弧度,淡淡的笑了笑
“我偷偷跟着父亲和豺峰学武,被您发现了,您一句话都没有说,反而罕见地回了黑虎涯。我还以为您是默许我学武了,没想到您是去和父亲和离。我还记得您指着父亲,说他已经是个魔头,难道还要再把儿子变成魔头?那是我一次见到父亲震怒。”
他将头轻轻靠在墓碑上,闭上眼睛回忆着。
“我曾经怨恨父亲,因为他是个魔头,所有人都骂我是小魔头,还说您是魔头的女人,我因为这些还没少和他们打架”
“身上的伤也大都是这样来的,我现在都告诉您了。”
“我跟着您一路治病救人,却被说是赎罪,跟着您周济无处可去的流民,也被说是赎罪。
可我们本没有罪,却硬生生地让他们说成了有罪,您啊,总是不去分辨,我从来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犯下的错要由我们来承担,难道只因为是黑心虎的妻儿就该死吗”
呵,后来再想起,大概只是因我们软弱可欺罢了。”
黑小虎轻轻地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自上向下抚过墓碑。
蓝兔静静地看着他,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发现他其实是个多话的人。
跟随着他的手指,蓝兔看到,原来,碑上是有字的,只是被人抹去了…
她的思绪跟随着故事里顽皮的孩子飘来了一家小院儿,梨花树下,一女子温柔地抚慰着哭泣的孩子,笑着替他擦去委屈的泪水…
“后来,如了他们的愿,那个魔头的女人,她终于死了,虎儿也终于没有娘了,可笑的是,他们却又感念起白梨夫人的恩德来…”
他无可奈何地笑出了声,笑声里满含着无限的悲痛和恨意,
“娘,您为什么从来都不去想,其实人心中的成见才是病,是任你有再高的医术,任你救再多的人,任你付出再多,都无法医治的病!”
他的声音很低,句句铿锵敲打在她心上。
心像被一只尖利的刀剖开,任她再不愿回想,再难以接受都无法逃避的结果。
魔教是如此,七剑又何尝不是…
可她总相信虹猫是对的,七剑也是对的。
心向往光明,这一路必然有光相伴…
只是这路上,有人被短暂的黑暗遮住了眼睛…
她从前,无外乎这般想,可当一个个最亲的人的鲜血泼洒在她眼前,冰魄剑主脑海里有的,只是复仇二字。
这黑暗,何时才能过去…
黑小虎手掌握住了碑的一角,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这话是对已逝的人,还是对活着的人。
“我原来不理解他,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权力,真的是个好东西,它才是医治成见的良药。父亲所追求的,不正是它吗?”
蓝兔飘远了的思绪回到眼前,袖子里的手攥紧许久,又松开了。
权力,真的是个好东西…
“我原来不明白,直到遇到蓝,才晓得,这天下的人尽可以骂他是魔头、背叛他、恨他,可唯独你不行,你从来都不属于他的天下,你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的心,若一个人没有了心,那他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这话不知是对已经逝去的人,还是对那活着的人。
他端正的跪着,眸里闪烁着那许光,眉眼温柔下来。
“从第一次见面起,蓝就待我不同,和我所遇到的那些人不一样。遇到她之前,我从未想过要和谁共度一生,遇到她之后,从未想过与他人共度一生。”
“您说得对,缘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因为它,我才遇到了蓝”
“我从来不会为我的决定后悔,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垂下眼帘,自嘲地笑了笑,
“唯一让我有所遗憾的,可能就是我和她耽搁太久了。”
从旁边抓起一捧土,轻放在了墓碑后的土堆上。
他试着站起,腿有些发麻,待稍微好些,转身笑着看向她,伸出手,
“来”
蓝兔立在他身后,看着他,没有动。
他轻叹了口气,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儿子走了,可能又要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您了。”他眉宇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傲,方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蓝兔做的一个梦。
他固执地攥着她的手,不容她挣脱。
“等过完这段时间,我和她再来看您。”
…
细水川息在石缝间拍打着石块作响,二人共乘一匹马踏行在溪间。
黑小虎手拦在蓝兔腰间,让她坐在身前,沉默了许久。
“你是不是在想,那儿为什么只有我母亲的墓。”
他忽然开口,
蓝兔没有说话。
“他会打扰到我母亲,”
蓝兔微扬起小巧的下颌看他,见他目视前方,面无异色。
“何况,我爹什么都没有留下,拿什么葬。”他半开玩笑说了句,拦在她腰间的手略紧了紧,不似年少时那般容易被激怒了。
“明日中秋了。”蓝兔嗓音微哑,答非所问。
“不知道麒麟怎么样了。”她目光穿过厚重的云雾望向远方,是西海峰林的方向,
黑小虎勒马,气息稳重,许久没有说话。
“等你身子大好了,我陪你去看看。”
蓝兔垂下眸子,会好吗?
黑小虎低头见她神情有几分恹然,轻笑道:“麒麟没事,你大可放心。而且我答应过你,不再追捕那小怪物。”
“我想出去看看,”她轻声道,几分小心翼翼。
她过分谨慎的模样让他有些憋闷,本想告诉她不用这般讨好提防,话到嘴边又觉无话可说,只紧了紧手中的缰绳,许久未说话,垂眸见她也敛着细眉不语,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才道:“好”
猛地一夹马腹,骏马前蹄高高抬起时,趁机让她靠在胸前,马蹄落下时激起大片的水花,墨发被风扬起,紫色的衣袍迎风飒飒,他扬鞭策马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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