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爷,小哥:
我小时候曾问过你们,不怕我在菜里下毒吗?当年我得到的回答是我的眼睛里太干净,干不出来那种事。我想,你们忘了人是会变的。事到如今,我只能说句对不起。
我知道接下来我写下的事情很不可信,但这是我唯一能够作出的解释。
我其实一直不是彻底昏迷的。这两年里,有人让我看到了很多东西,确切地说,是有人把一段长达几千年的记忆灌进了我脑子里。那是一种极度痛苦的感觉,那些记忆是我的又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是我看到了我的过往,还是说“我”根本就不存在于现在,那些记忆里的我才是我,当下的“我”才只是一场梦。并且我发现,世界上竟然不止有那一个巫族,而灭族的屠杀,“我”已制造过无数次。一切都不是偶然,我活在一个巨大的局里,被一种无法理解的东西操控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实际上都在它的谋划下。
那种东西有一个名字,叫作天授。
醒来得知真相那一刻,我确实崩溃了,我发现我想解脱的唯一办法只有一死,才会选择去自尽。但那些已经没有意义了,重要的是我通过那些记忆,知道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我看到了世界的终极。
在意识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要用一生去把这个秘密永远隐藏。我从此必须走上一条命中注定,又完全不受我控制的路。
我醒来后,从身到心其实在发生一种无法理解的变化。这几个月的正常状态都是我演出来的,我明白曾经的那个三月已经死了,而现在这个有着几千年经历的“我”是谁,又会做些什么,我不知道。像两年前那样的发狂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出现,而如果将来我因此害死了你们,我绝不会独活。我不求任何人的原谅了,只是希望你们能明白,离开是我唯一的选择。
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三月无以为报。不用担心我再做傻事,黑爷说得对,我没资格去死。
另外,桌上的两个木环是祈平安的,与我的是一套。请务必戴着,就当是最后给我留个念想,让我知道三月是存在过的,且在世上还有牵挂。
黑爷,小哥,不必再去找我。到头来还是承蒙错爱,自此永别。】
黑瞎子看完信的最后一句,直接大步迈向门口,推门就要走,张起灵快他一步,伸手按住了门把手。
“怎么,她说不找你就不找了?”黑瞎子竟然是笑着问的。
“两天。够她去任何地方。”张起灵轻声回道。
“那我也能去任何地方。不管用多久,绑我也要把她绑回身边来。”
张起灵闻言,皱起了眉头:“这是她要走的路。你根本不知道,天授意味着什么。”
“我管他娘的天授还是地授,难道天授了我就不用挂念她的安危了?她就不是三月了?”
这本来只是黑瞎子拿来还嘴的话,没想到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后,竟然对他摇了摇头:
“不是了。”
这回轮到黑瞎子无话可说了。随后,张起灵竟然罕见地解释起了自己的话,语气里有一种说不明的情绪:
“我也是被天授的人。从我发现它的存在的那天起,我再也没记起过曾经的我是谁。我成了它的影子。”
“那是世上最强大的力量,它无处不在。你就是把三月强行带回来,也只会增加天授对她的伤害。”
“放手吧。”
黑瞎子并没有立刻放弃,僵持了一会儿后,张起灵没有丝毫要让开路的意思。最后,黑瞎子终于转身一步步走了回去,瘫在了椅子上,揉着太阳穴。
张起灵见状,松开了门把手,坐到了他对面。
黑瞎子拿起了桌上的两个黑色木环,放到桌下背光的地方观察着。乍一看整体没什么稀奇,但上手一摸就能发现木环内侧都刻着奇怪的纹路,仔细辨认了一下,他完全不认识,大概是什么咒符之类的。
“小没良心的,下完药还知道送个礼物哄哄。”
黑瞎子把其中一个木环戴在了手腕上,发现它尺寸做得刚好,在手腕上粗细合适,但戴上了就很难脱下来。他又把另一个木环扔给了对面的张起灵,后者凌空接住,也戴在了手上。
木环闻起来有股若有若无的香味,挺轻巧,不会影响活动。也不知道三月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它们。黑瞎子漫不经心地转着木环,上面的黑漆就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一层很柔和的光泽。
“你说得有道理。”良久,他突然笑了,对张起灵道。
“但我不甘心。”
黑瞎子心里总想着三月有没有可能在外面受够了委屈,会有一天突然跑回家来,红着眼睛和他说她受不了了,不走了,要永远留在他身边。
她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道上那么多牛鬼蛇神,以她的单纯,能跟他们过几招?那段时间黑瞎子第一次后悔自己把三月保护得太好了,早就该让她走出他们的庇护范围,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个脏成什么样的世界。可惜,说什么都晚了。
三月走了,那个他们生活多年的院子变得越来越不顺眼。由于缺少人打理,家里很快又变得脏乱差起来,阳光下月影下,灰尘总是幽幽飘飞着,弄得屋里角角落落好像都还有三月的影子。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黑瞎子接活开始越来越勤快。这么多年来,一向领完钱就跑得比谁都快的人,竟然开始十天半个月都不回一次家,认识他的土夫子还以为他中邪了,要么就是缺钱缺到了买不起裤衩的地步。
终于在一年盛夏,黑瞎子在出了一个斗后,彻底人间蒸发。当时也有任务的张起灵回到家里时,只看到落满灰尘的桌上,放着一个写得潦草的纸条,用的是德文。
“Also,bisbalddann.”
“再见了。”
他还是去找了她。没有告诉张起灵,天南海北地去各地接活,拿到的钱就是前往下一个地方寻找的路费。他走遍了任何一处大江大河,春夏秋冬不知轮转了多少回,见过了各型各色的人,但就是没再见过三月一面。
一个普通人的一生,去掉幼年和暮年,能够用来放荡不羁的时间实则不多。但对于黑瞎子来说,最不缺的就是能拿来挥霍的岁月。他的目的性并不强,反正他只剩三月这一个人要在乎了,不过是在正常生活的同时,去留心下有没有她出现过蛛丝马迹。
张起灵当时的话他听进去了,所以就算他真的找到了三月,他也不会再强求什么,唯一的想法不过就是再看她一眼,或是能悄悄走在她前面,替她开开路。
说是找人,不如说是寻一个执念。
只不过没想到,这个执念整整作祟了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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