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海南西沙。
黑幕中,李成钢正迎着大海跑去,眼睛被腥咸的海风吹得生疼。
四周一片死寂,这种时候,就是海浪声和他自己的脚步声都变得非常刺耳。他边走边不停地左顾右盼,时不时神经质地突然跳到某个背光的角落躲起来,只因为看到了自己臆想中的人影,弄得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变得又脏又臭,丧家野犬一般。
谁能想到一天前,他还坐在自己豪华别墅的餐桌旁,怀里拥着刚认识的嫩模,吃着进口的澳洲小牛排,过着一个暴发户该过的奢侈生活。那样的日子本来是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的,但可惜,那天他吃完牛排后,在餐盘底发现了三片奇怪的鳞片,混浊的酱汁都盖不住上面幽幽的青光。
李成钢就是在黑道上干不见光的事发家的,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
三鳞断财路,六鳞开生门,九鳞斩冤魂。
这是九鳞的信物。
九鳞是黑道上一个杀手的外号,此人接活专接大单,别人借了豹子胆也不敢杀的人,他敢杀,而且几十年来,他的真名,甚至性别,都没人知道,就是极少的露面也是穿黑袍戴面具,从没人见过他的真容。
九鳞这个名字,来源于他不寻常的作案方式。他接活不见主顾,只能他找别人,别人找不到他。
三鳞断财路,指的是遇到他愿意接的活,他会不知何时在杀手窝点的任务榜单上钉三片蛇鳞,表示这活儿他接了。见了蛇鳞,那个单子就再不会有人敢争。
之后,是六鳞开生门。他绝对是个心理扭曲的人,接了活儿后,他的刺杀对象也会以各种方式收到三片蛇鳞。这是告诉他们他要来杀他了,给他们机会逃跑。这样的行径大概就像猫一样,把老鼠放开,让它们拼命逃跑挣扎,等那种恶劣的心理得到满足,才去重新把它们抓住,吃掉。说是开生门,实际上没有任何人能抓住这线虚无的生机。但明知道要被杀了,又怎么可能不逃?到头来不过是让自己经受希望燃起又熄灭的痛苦,给了那杀手让人胆寒的掌控快感。
最后,他的目标的尸体上,也会出现三片蛇鳞,多半放在尸体嘴里,标记着人是他做掉的。正所谓,九鳞斩冤魂。
九片蛇鳞,抵一条人命。九鳞从在道上出现至今,只要蛇鳞散出,目标必死,从未失手。
这些事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还算一个不错的精彩传记,可当李成钢自己收到了三片蛇鳞时,性质就变了。果然,他也心甘情愿地成了挣扎的老鼠,抛弃了万贯家财,走上了逃亡之路。
他要去到离永兴码头不远的一个野码头,去等来自己重金雇来的黑船。去哪儿,不重要,他只想逃到天涯海角去。
海腥味已灌进了鼻子,浪花拍打海岸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他快要到了。
长期养尊处优的肥胖身躯早就受不住这样身心俱疲的奔波,此时已经在瘫软的边缘,但那一丝丝生的希望正向他招手,使他用尽力气,拼命朝码头奔跑着。
可真到了岸边,他又呆住了。原来他的船还没有影子,这深夜里的非法码头,却已有人先他一步光临。
那是个女人。或是个海妖吧,他分不清楚。
她坐在码头边的栏杆上,背对着他,面朝大海,头微微向后仰着,披散着头发任其随着海风舞动,整个人带着说不出的慵懒。那是李成钢第一次庆幸今晚有月光。因为那一点点光线,让他有机会看清她曼丽动人的背影,因带潮气而沉甸甸的风,从她撑着栏杆的手臂下穿过,把她的衣服带得往后飘动,那窈窕的曲线便被勾勒了出来,看得他毫无毅力移走目光,甚至不知自己看了多久。
“你来了。”
她突然开口了,哪怕声音温柔平和,也还是吓得李成钢一口气没吸上来。正没缓过劲的时候,她却回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轻笑了笑。
月色舒展在她的脸上,细细描出了她的轮廓,眉眼,再一股脑把这画面投映在了李成钢眼睛里。
真美啊。
那一瞬,惊叹占据了他的大脑,甚至盖过了持续的恐慌。她的出现让这一切变得那么不真实。李成钢不禁开始胡思乱想,哪有女人会大晚上独自待在这种地方?生了这样勾魂的样貌,难不成她真是海妖,或者干脆就是他的幻影,海浪翻涌而来时出现,等潮水褪去,便会随着海水消失,不留任何痕迹。
“什么意思?你在等我?你是来接我的吗?”良久,他听见自己喃喃问道。
面前的人没有回话,还只是浅笑,对他拍了拍身旁的栏杆,示意他也坐上去。
李成钢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竟然就这么听了她的话。坐上栏杆对于他的脂肪来说太过艰难了,他扭动着肥屁股,尝试了几次后,才终于坐到了女人身边,深呼了一口气。
一时间,刚才那种草木皆兵的危机感,竟被刹那惊艳冲得无影无踪。
“小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喘匀了气后,再次追问道。
这次女人没再当没听见,对他摇了摇头:“我是来送你的。”
之后,她又抬起头,手指了指天空,接了一句毫无关系的话:“今晚月亮很美啊。”
“不想再看一眼吗。”
李成钢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看见一轮明月挂在黑幕上,旁边没有星星争辉,那么光亮皎洁,仿佛沾不得半点污秽。
看着看着,他感受到身边人又软又凉的手臂,慢慢地环住了他的肩膀。那种被温香软玉包围的感觉实在过于美好,李成钢瞬间觉得身上的骨头都酥麻了。
“是挺好看——呃!唔……”
李成钢话说了半句,脖颈出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刺痛。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只看见女人的袖管里竟然窜出了一条青蛇,牙齿死死钉住了他的喉管。那蛇并不大,李成钢刚开始还想把它拽下来,结果却发现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自己的手竟丝毫使不上力了,只得转身指着女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不甘和恐惧混杂的神情,慢慢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眼前最后的景物都成了血红色的,包括那轮原本洁白的月亮。
在他走向死亡的过程中,女人一直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很温柔地笑着,极轻地对他道:
“我确实是来送你的。”
“送你去见阎王。”
直到最后,李成钢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掉下了栏杆,砸在岸边的礁石上,发出一声很大的闷响。
她完全没有去扶,任由他脸朝下摔了下去,双手一撑,也跳下栏杆,从旁边礁石下的阴影里拖出了一个很大的旅行箱,极熟练地把李成钢的腿掰折,塞了进去,最后从怀里掏出了三片青色的蛇鳞,一捏李成钢的下巴,丢进了他嘴里。
最后她弯下腰,扯下李成钢的衣角擦了擦地上的几滴血,对一旁的青蛇说了句“走了”,它就顺势钻回了她的袖管里。
她拉着旅行箱离开了码头,还隐约看见一艘船的灯光在身后苟延残喘地闪烁着。她知道,船上的人等不到他们的雇主了。箱子的轮轴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发出很大的回响,传得特别远。
她边走边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清了清嗓子,拨通了一个电话,开口时的声音与方才相比却成熟了很多,直接就是判若两人。
“喂,宁小姐吗。我听说,贵公司要夹个喇嘛。”
“对,我是杨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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