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对峙

张起灵当时看到如今这个杨淳，眼神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没再多施舍给她半个眼神，放下装备自己坐到了角落。

看到他的反应的一瞬间，黑瞎子和杨淳心里立刻就明白了。黑瞎子本来想过去对张起灵说什么，但被杨淳摇摇头制止。

“不是时候。他现在忘了我最好。”

吴邪他们四人看到她，更是一脸懵地站在了原地，杨淳却只是对他们笑笑，顶着几人火辣辣地目光，泰然自若地做着自己的事。

“这谁啊？我之前怎么没见过？阿宁，我说你们的人真有意思，在队伍里藏着个大美妞不带出来，是要干嘛？留着她色诱尸蟞王？”胖子指着杨淳问阿宁道。

“她不是你们的人？”阿宁皱着眉问道。

“当然不是，正常人谁进塔木坨还有心情带女人啊，哪儿像你们那帮老外玩儿这么花。”

阿宁听完他的话，脸色立刻就凝重了起来，没说话，去找到了她先前没能带走的装备。

过了一会儿，她竟然带着把手枪回来了，拉开枪栓，直接对准了杨淳的头。

这儿不是公园，是柴达木盆地的无人区，怎么可能凭空出现一个大活人。其他人不觉得怎么样，阿宁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行动的特殊性，陌生人的出现，不是好兆头。

“你是什么人，什么来头，现在全告诉我。小姐，这次的任务我看得比命重要，所以你如果不说实话，我真的会开枪。”阿宁冷冷地对着杨淳道。

众人见阿宁突然发难，左右看着，都只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懵圈。只有杨淳自己见到她剑拔弩张的样子，毫不在乎地挑了挑眉毛，直视着她的枪口，没有一点惧怕的意思。

黑瞎子见闹到了这个地步，想帮她解释几句，杨淳却拍了拍他，露出一个很难形容的笑。

黑瞎子也就没再坚持，退到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下一步动作。

“我是你队伍里的队医，杨淳。”她不急不缓地对阿宁道，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人皮面具，对着阿宁展开来。上面赫然是杨淳的脸。

对啊，杨淳呢？

一旁的吴邪这时才四处张望了一圈，发现到处都没有那个慈眉善目的大姐的影子，又看了看面前的年轻姑娘，顿时感觉继张秃子变成张起灵后，他对易容术的佩服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你假扮成杨淳，目的是什么？说！”阿宁厉声逼问道。

“别那么紧张。不是假扮，我就是杨淳。”她话音刚落，竟然带着笑，一步步迎着阿宁的枪口走去。阿宁大概也没想到这人连枪都不放在眼里，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你要干什么？”

杨淳不说话，缓缓逼近着。她的眼睛里根本没有丝毫恐惧，这种平静显得像对威胁的蔑视。阿宁也确实不敢贸然开枪，只能死死盯着她，冷汗都下来了。

突然，她闪电一样朝阿宁冲了过去，绕到了她身后。纵使练过，阿宁的反应速度和她相比也还是太慢了，还没来得及开枪，就感觉到冰凉的刀尖抵住了她的后腰。

其他人弄不清情况，一时谁也不敢贸然上来帮忙。

“别怕，”杨淳贴在她耳边，轻声道。

“我只是——”

她掏出两根烟，一支叼着，一支塞到阿宁嘴里。

她抓她手的方式很巧妙，明明没使多大力气，阿宁却死活挣脱不了。

“唔……”

阿宁闷哼了一声，手腕突然被杨淳折成了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她按着阿宁还扣着扳机的手指，“砰”地一声，开了枪。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呼吸一滞，阿宁也被震得闭上了眼睛。

“噗嗤。”

杨淳极度不合时宜的轻笑了一声，阿宁没有感受到疼痛，迷惑地睁开眼来，却发现那一枪只是打到了沙地里，而她嘴里叼着的烟，被子弹点燃了。

下一秒，阿宁的手指又被掰了一下，她吃痛之际，还没反应过来，枪就莫名其妙到了杨淳手里。

她夺过枪后直接拆了弹夹倒出子弹，把枪一脚踢去了远处，然后又绕回阿宁身前，朝她笑笑，毫无预兆地凑近，把自己嘴里的烟和阿宁还冒着黑烟的烟对在一起点着了，又直起身深吸了一口，半眯着眼，颇享受地吐出一口白雾，几乎全喷到了阿宁脸上，呛得她咳嗽了起来。

“我只是觉得，小姑娘总玩儿枪不好。特别是，别在我面前玩儿。”

到底谁不该玩儿枪啊？这人看起来明明比阿宁还年轻。默默观战的吴邪心道。

整件事不过发生在几分钟的时间里，控局的就换了人。阿宁明显被锉去了锐气，冷汗淌下来，对着面前的人张了几次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阿宁意识到了自己愚蠢的轻敌。自己与她的身手，压根就不在一个层次。对面这个女人要是刚才想杀她，根本就不用费什么力气。

杨淳见她不说话，就这么转身走了，毫无畏惧地穿过人群，而他们也都下意识地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没想到，半分钟后她就又回来了，手里竟然提着医药箱，径直朝吴邪走了过去。吴邪本来就是茫然地在看热闹，没想到这火烧到自己身上了，见她越走越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手伸出来。”她走到吴邪面前，对他道。

“干，干什么。”

杨淳又被他逗笑了，弹了弹烟灰，从医药箱里拿出一卷纱布：“给你包扎啊。我说了，我就是杨淳，也还是你们的队医，拿了酬劳就是要干活的。”

“啊？”吴邪愣了一下，还是下意识地把在魔鬼城里擦伤的那只手伸了过去。

她果然开始一丝不苟地给他消毒包扎。

一旁的潘子胖子一开始还以为她是要挑吴邪这个软柿子下手，一时间全都戒备了起来，结果她真的只是过去给他包扎伤口，倒弄得他们摸不着头脑了。

做的事毫无逻辑可言，又偏偏从容得找不到破绽。这女人到底要怎样？

“那个，大妹子，我就问一句啊。你……精神是不不太好？”

胖子在一旁半讽刺地问道，刚说完就被潘子拿手肘狠狠拐了一下。

“王胖子吧，”杨淳闻言，手上的动作没停，抬起头笑着看着他：“这问题问得不好。精神失常的人是不会觉得自己不正常的。但我不一样，我很清楚我是个疯子。”

这世上还很少有胖子接不住的茬儿，可她这一番话，实实在在给他弄沉默了，俏皮话一句也憋不出来。

“杨淳。”阿宁就在这时突然喊了她一声，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

“哎。”她应了，回过头看着她。

“刚才是我冲动了，我向你道歉。告诉我你是哪一边的人，来这里又要做什么？你单靠自己是走不下去的，如果利益不冲突，我们大可以合作。”阿宁道。

阿宁是聪明人，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遇见比自己强得多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变成同盟者。

“没你想得那么复杂。我只代表我，没有阵营。”杨淳说了一半，手指向了黑瞎子：“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是他的人。”

“黑瞎子？”阿宁难以置信地转头对黑瞎子道：

“你丫是个三面间谍？”

“哎哎哎，误会大了。三月，虽然这话我爱听，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来干什么啊，不能扣这么大个帽子给我不是？”黑瞎子开玩笑一样回道。

“这墨镜男说什么呢？这大夏天的，哪里像三月份？他这语序也不对啊？”胖子听到他的话，悄悄跟吴邪咬耳朵。

“你问我他妈我问谁啊。”吴邪没好气地小声回道。

“到底什么意思？”阿宁有些急了。

“这么说吧。我来，并不是想插手你们的宏图伟业，你大可以当我还是那个小队医。继续完成你们的事，我只有一个要求。让我跟着你们一块进塔木坨。”

阿宁沉默了一会儿，知道她肯定没全说实话，但又没办法判断她这番莫名其妙的话里孰真孰假。她想着反正不知道她底细，也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先顺着她来。犹豫了片刻，她点点头答应了。

杨淳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回到了黑瞎子身边坐下来，看上去心情不错。黑瞎子则凑近来盯着她，摸着下巴，笑得有点玩味：

“你刚才做的那些事，我看不明白。”

如果是曾经的那个三月，黑瞎子突然凑得这么近，她肯定已经脸红了。可如今她竟然丝毫不局促，反倒也向他靠过来，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到鼻子都快碰到了一起：

“正常。我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我这些年的生存法则，人到头来和野兽是一样的，弱肉强食。我不可能永远都是那个强者，那我就要先让对手知道，我是完全不可控的。我自己本就是疯的，别人就找不到逼疯我的机会了。”

“嘶……我怎么感觉，有点不认识你了。”黑瞎子还是笑着，说这话时，声音却变得更低沉了些。

杨淳闻言，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嘴唇直接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你该重新看清我。我说过三月已经死了，现在你面前这个人，叫杨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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