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裕德二十三年的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寒潭清,烟光凝,雁阵惊寒。云销雨霁的时候,日光自薄薄的云层而入,透过廊柱上的镂纹,在石板上映出斑斑驳驳的模样。
申正,平帝遣人来宣永平公主与薛迟意。彼时,两人正切磋着棋艺,相觑一眼罢,应了宣旨内侍,便随着去了。
算来,薛迟意入宫这两年,进这勤政殿的次数是数也数不清了。永平公主是中宫大娘娘的幺女,又是平帝捧在手心儿里的女儿,每每隔上个三五日,平帝便要召了两人去勤政殿考问功课。虽说女子不得干政,可平帝偶尔却也还是要问问她们关于一些政事的见解。两人或针锋相对,或一拍即合。永平比薛迟意大不了几个月,性子倒是温温柔柔的,与薛迟意是反着的,却也不碍着两人成为闺中密友。
薛迟意跟在永平后头,恭恭敬敬的做了个顿首礼。平帝瞧见永平来了,想也不曾想的便扔下手中的奏折,眉心微蹙着,道:“平身,你们两个都平身。”说罢亲自将永平搀了起来,责怪着:“怎么这么不听话,这深秋里天儿冷了,地上也凉,若是冻着膝盖了可怎生是好?”
永平轻轻的点头,声音温温的:“谢父皇教诲。永平明白了。”
薛迟意起了身,瞧着平帝又对永平又是赐座又是嘘寒问暖的,自觉着尴尬,却也不敢多言多语,只是往后退了几步,肃在一旁,不曾抬眸。却觉着心里难受,鼻尖酸酸的,咬紧了下唇才不至于尊前失态。
平帝这才瞧见了垂首在后头的薛迟意,朝着她招了招手,道:“迟意丫头啊,你怎的在一旁缩着,也过来。”
薛迟意缓缓的前了去,抬头时正对上平帝的脸庞。
“迟意丫头啊,你这,眼眶怎么红红的?是谁叫你不开心了吗?”平帝的神色中略显担忧。
薛迟意心中着实是憋闷,但官家面前岂敢妄言,竟失了平日里的能言,一时支支吾吾着不知如何回答。
永平瞧着也有些焦急,在她的印象中,薛迟意本不是爱委屈爱哭啼的小姑娘,这也是她原意和薛迟意交心的缘由之一。于是自顾自的起了身,到薛迟意跟前,抚了抚她的肩:“怎么了,迟意,倒是与说说。”
薛迟意定了定神,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丝丝的笑:“劳陛下和公主挂心了,我,我只是有些想我父候了……”薛迟意说到最后声音又成了弱弱的。
听到“父候”这个字眼,平帝与永平皆愣了愣,永平一时口拙,不知如何宽慰薛迟意,平帝亦重重的叹道:“想来,薛候这一去,也有七年的光景了。”语罢,又重新回到了御案旁边,顺手拿起一份奏折,好巧不巧,正是薛诏的札子。
平帝草草扫了一遍那份奏折,轻轻的搁在案上,眸光一转,看向薛迟意,道:“刚刚正巧翻到薛候的札子。”
薛迟意握紧了拳头,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抬眸看向平帝:“臣女斗胆,陛下可否将家严的札子与我一看?”
平帝倒是不觉得什么,伸手便将那份折子递到案头,朝薛迟意扬了扬头:“这是你该的,何况本就不是什么机密事件。”
薛迟意将那份折子取了,缓缓的翻开,瞧着薛诏熟悉又陌生的笔迹,一时想到自薛诏走后,长宁府里发生的种种,看似只是一次次意外,实则皆是冲着她与卫姝娴,冲着长宁府来的。想到这些,薛迟意的手不觉有些发颤,良久,才合上折子,犹豫再三,与平帝道:“陛下恕罪,臣女觉着家严在边疆久久不能归并非是因为鬼戎狡诈,怕是,另有缘由。”
平帝却不以为然,连连摆手,言:“不会的,薛候在奏折上说的明明白白的。”
永平也扯了扯薛迟意的袖子,朝她摇了摇头,道:“是啊,迟意,怕是你过于思念长宁候,胡思乱想了罢。”永平顿了顿,又抬眸朝平帝道:“父皇,迟意兴许是有些累了,我先和她回宫,待明儿我再来请父皇考验功课。”
平帝阖了眸子,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出勤政殿的时候,薛迟意无意间瞥见那些虎贲军,觉着奇怪,却也没有明言。及至回了永平宫里,薛迟意将婢女都遣了下去,才轻声与永平道:“永平,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宫里很不对劲儿?”
被薛迟意这么一问,永平着实是错愕的很,于是问道:“你,你说什么?”
薛迟意抿了抿唇,抓了抓裙面,道:“我说,你有没有觉得宫里最近有些不太平?或者说,勤政殿门口的那些中郎将瞧着很是面生?”说着又觑了一眼外面,压低了声音:“而且咱们宫门外的侍卫也增加了不少。”
永平是随了皇后的,性子温存,被薛迟意这么一说,竟觉得有点怯然,道:“你怎么说的这么玄乎啊,可吓死我了。我瞧着,你八成是最近闲着无事,才有这些想法的,这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的。”
薛迟意自知与永平是讲不通了,只能朝永平告辞,回了自己的屋子。
三日后,边城。
薛诏正皱着眉头研究着地图,心下无策,刚转了身,便瞧见自己的亲兵进了营帐,奉上一封信笺。
薛诏接过信笺,只见上面是工整的小楷——吾父薛候亲启。
薛诏心上泛起一阵欢喜,先前的愁困一扫而空,撕开信封,便颤着手打开那几张纸,只是越看眉头蹙得越紧,信看完时,那纸已经被他揉成了皱皱的一团。
“传诸将。”薛诏的语气是沉沉的,话刚抛出,又道:“不,先不传,先不传。”
是夜,薛诏潜入鬼戎军营,无意间竟瞧到一汉人,心下生疑,尾随了上去,跟到了主帐。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你们只需拖上个十天半月的,事成之后……”
薛诏还想听下去的时候,却发现了一队巡逻兵,只能绕路离去。
当夜,薛诏连夜传了诸将,将薛迟意信上的内容及自己听到的话与诸将道了,又分析了自己的想法,诸将细思一番,皆与薛诏意思相差无几,一番排兵部署后,决定攻其不备,夜袭鬼戎。
次夜,薛诏率所部秘密出城,直捣鬼戎军大营,鬼戎军措手不及,大败于薛军。与诸将商讨一番,不曾直接上奏平帝,只密信与薛迟意,叫薛迟意私下里把信给平帝御览。便率三万精兵,日夜行军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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