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苑里头的树,是一日秋风一日疏了。扬扬散散的,在地上积了满满的一层,内侍扫也扫不急,雨水也渐多了,淅淅沥沥的,隔三差五的便是一大场。
大雨将至,满地潮湿。
平帝考问完了永平与薛迟意的功课,揉了揉鬓角,甫一翻开折子,刚没瞧几眼,便脱手将那折子扔到了案上,语气中颇带着几分的烦躁:“又是这种折子!这几天参他的折子是越发多了,竟还有联名上奏的!”
薛迟意不知平帝所言何人,垂首不敢多言。又想起昨日薛诏的密信,心底有觉着有几分不好。但瞧着平帝的模样,恐触怒龙颜,一时纠结,额头上竟也渗出些细汗。
勤政殿的氛围是出了奇的寂静,内侍们皆是大气不敢出,眼瞧着尴尬,永平这才开口,道:“敢问父皇,这被参的是……”说罢,抬起眸子窥了一眼平帝。
平帝似是没有听到永平的话,良久了,才自顾自的道:“你说这陈王,与朕那是一母所处,正儿八经的亲兄弟啊,他的为人朕岂会不知!”
听到陈王,薛迟意不觉想起薛诏信里头提到了陈王此人,脑门突的一跳,心底也有些慌乱,一时有几分站不稳。永平见了,连扶住了薛迟意,薛迟意趁着这个当儿,扯了扯永平的衣袖,朝她摇了摇头。
永平是懂得薛迟意的用意的,背过身去,朝着那些内侍摆了摆手,道:“你们都且下去吧,陛下这里,有我与薛姑娘侍奉着便是了。”
一众内侍不敢拂了永平的意思,只躬身行了个礼便有序的退了出去,倒是有一人的动作甚是缓慢,临走时还侧头瞥了一眼永平,看的永平心里有几分的发慌。
待那一众内侍都走尽了,薛迟意才从袖子里取了薛诏的手书,重重的跪在地上,朝着平帝做了顿首之礼,恭恭敬敬道:“臣女手中有一物,或可以解陛下之惑。”
平帝抬眸看了一眼薛迟意,瞧见了薛迟意手里捧着的那叠纸,朝永平扬了扬头,示意永平接过来。
平帝甚是不解的打开那几张薄如蝉翼的纸,映入眼帘的是薛诏的笔迹,平帝越看越惊,手都攥的紧紧的,看罢,才强抑着心里的不安,与薛迟意道:“薛候既放心将这东西交于你,想必你是知道此事的,你,有何看法?”
薛迟意直起脊背,几番思索,才道:“请陛下恕罪。依臣女拙见,这陈王殿下,怕是要反。”
平帝满眸的不可置信,一时大怒,拍案而起:“大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平帝鲜少当着永平的面发脾气,永平这回是吓着了,忙跟着一起跪下,朝平帝讨饶:“还请父皇恕罪,迟意,她一时词不达意,无心之失,还望父皇莫计较。”说罢,又扯着薛迟意的衣角,示意她认错。
薛迟意在知道此人可能是陈王时,便明白会有这样的结果,但事关重大,她不能做那贪生怕死的蛇鼠之辈。想到如此,攥紧了拳头,不卑不亢的与平帝道:“陛下且息怒。臣女不知家严信中是如何说的,但请陛下想想这些天为何有人接连不断的弹劾陈王殿下,家严又为何会在鬼戎军中听到那些话?鬼戎既无心与我朝一战,为何又要与我朝对峙七年,而且家严刚到了战场便鸣金收兵不再出兵?鬼戎兵临城下,战线如此之长,若是无人接应,怎会坚持至今?为何七年前,家严刚刚奔赴战场,长宁府便出了这些个离奇的事情?”
被薛迟意一通问下来,平帝的神色有些颓丧,却又不敢相信,只道:“这些终归是你与薛候的猜测,从何证实?鬼戎拖沓至今,用意又究竟为何?”
薛迟意听着平帝的语气有几分的缓和,倒也松了口气,阖了眸子,整理一番思路,才道:“臣女进宫的前夕,无意间瞥见庄子里的一个老财与一黑衣人密会,说到了弓的张力,与造剑。至于为何,臣女猜测,大概是因为陛下信得过家严,家严手中又握有兵权,若是真的兵变,他不一定会赢。而,为何家严刚到前线,鬼戎便收兵了,便是做样子都不曾做,是否是在离间陛下与家严,陛下仔细推理一番便是了。”
平帝听到薛迟意这般说,又想到近日不断有***劾陈王,所奏之事皆是与商人勾结,私探铁矿之事,一时失了神,竟有些无措,跌坐到椅子上,眸中似是蒙上了一层雾水,良久,才弱声道:“此事,朕自有思量。朕有些累了,你与永平先回去吧。”
回了永平的寝宫,薛迟意辗转难眠,好容易才睡着了,不多久便被宫人吵吵嚷嚷的声音惊醒了。
薛迟意披了衣,小跑着去永平寝殿,又怕被人撞见了,一路提心吊胆。唤醒了永平,不用薛迟意过多的解释,永平也是猜到了——最怕的还是来了。
永平与薛迟意一路上躲躲藏藏着,从密道进了勤政殿,此时,平帝亦穿戴好了,手里紧紧的握着那把天子剑,满面的茫然。
平帝瞧见了永平与薛迟意,问道:“迟意丫头啊,你说,这陈王,是真的反了吗?”语气中还有着一丝的不相信。
薛迟意是头一回见到平帝这样,一时竟也觉得有几分可笑。原来堂堂的天子,在面对宫变的境地时,也无能为力。定了定神,才道:“事已至此,信不信可都由不得陛下了。陛下的虎贲军怕是早已被换成了陈王的人,御林军副将是我父候的旧部,听父候提起过此人忠耿,怕是不会被策反,陛下不防传召。”薛迟意顿了顿,咽了口口水,续道:“父候怕是还不知道此事,请陛下手谕,由臣女带出城去交于父候,如此父候便是勤王,也是名正言顺的。”
平帝认真听了,转过身去,在帛上挥毫写下几行,用国玺在上头重重的落章,叠在一起,交于薛迟意,重重的叹了口气:“从勤政殿的密道可以出宫,直到西城门外,守门的是朕的亲信,你与他说明,便可出城。”说罢,阖了眸子,道:“朕可是把性命与江山都托付给你和薛候了,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薛迟意听到这些,愈发觉得身负重担,眼眶湿润,点了点头,攥紧了那张手谕,转身从平帝打开的密道里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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