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案上,广口瓶里的茉莉早已失了神采,唯有那叶片的新绿,还显得苍翠且有活力。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她怔怔地看了许久,终是把那支花给撤去了。广口瓶里的清水混浊了些,她像泼吃不完的云吞一般,把水倒入卫生间的池子里。
拉开窗帘,天还未大亮,外头雾蒙蒙的,许是玻璃反色,看起来像晚间深沉得不见底的大海。
对面楼的租客倒是有些雅趣,窗台上栽种了些花,大红色,烈得如同火焰,也不知叫什么名字,总之看起来添了许多生机,也讨喜得很。
她想起刚刚被自己掷入垃圾篓的素白茉莉,寓意纯洁、亲切,倒是极好的象征,只是如今病怏怏的,看多了白色反倒伤感。
不如红色,叫人还有些盼头和憧憬。
桌案上还摊开着一本古典小说《红楼梦》,是前不久从图书馆借来的。
大概是还和宁铭薇同桌的时候,顾惘生和如娟一众姐妹课间准要说道说道《红楼梦》。
女孩子们,嘻嘻哈哈成一团,和大观园里的姊妹倒是一样亲切的。迎春、探春、惜春、宝姐姐、林妹妹,笑骂嬉戏,都是一派天真浪漫的。
“好羡慕黛玉,我怎么就没个这样的青梅竹马的宝哥哥,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她,哭就哄着,累就陪着。”
“只是可惜了,再深的感情也不及那烛影摇红,金玉良缘。”
“不爱就是不爱,在一起又如何?”
“但那个时代,只有夫死女子守节,终身不嫁的还立贞节牌坊。从来就没有哪个男子为了心爱之人,能管的住自己下半身的。喜不喜欢是次要,能泄欲就行。”
………
江榄菊有些心痒痒,便也去图书馆借了一本。那时候功课紧,也就周日的时候能抽空看看,而现在休学了……空闲便多了起来。
绛红色的封面,印着简洁的压花图案。纸页有些泛黄了,看起来是经过很多双手的翻阅。
昨日正看到此处,便是警幻仙子引宝玉游太虚幻境,闻《红楼》十二支曲的段落:
歌毕,还要歌副曲。警幻见宝玉甚无趣味,因叹:“痴儿竟尚未悟!”那宝玉忙止歌姬不必再唱,自觉朦胧恍惚,告醉求卧。
……
竟不抵困意,哈欠连天,抽出一长条速溶咖啡洒进杯中,还未加入沸水,手一抖,银羹与杯壁碰撞间,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她长吁了一口气,幸好没加水,若是这一不留神,滚烫的水可就全部飞溅到手上了。
最少也得痛个好几天,才会消停吧。
刚才思绪飘忽,好像去了云端一趟。用冷水洗脸是醒神的最快捷的方式,这是她屡试不爽后的心得体会。
咖啡挺苦的,难怪每次他冲咖啡的时候都要用镊子夹一小块方糖。
家里很少买方糖的,上次买的白糖也用完了,真搞不懂父亲,做个西红柿炒蛋还要加糖,真是新鲜了。
江榄菊觉得她还是更喜欢西红柿里头那个酸味,即使每次浅尝辄止都会令她食欲大振。
她皱了皱眉,真苦啊,但还是苦不过生活,想着便很快一饮而尽了。
天已经大亮了,大雾弥漫,整栋楼看起来像空中楼阁,轻飘飘的。偶尔吹来的晨风,令人心旷神怡。
黄丝结是这么说过吧,三天后我来讨一个回答。比起那个冷冰冰的称呼,她还是更愿意管他叫黄丝结。
尽管她很清楚,无论她如何称呼他,他的职位都摆在那里,不会有任何改变。
哪怕是青天白日的,她念及那个名字时,还是没来由地浑身颤抖,如坠冰窟。
有句话说,老小老小,越来越小。她这还风华正茂着呢,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跟只发了疯的白鹤一样,哗哗地数钞票。
去超市扫荡回来,满满几大包战利品,心满意足地窝在沙发里。
起来时对比清单,顿时有点傻眼,买的这些不是棒棒糖就是蛋糕,不是几大盒奥利奥就是稀奇古怪的进口水果……
总之,在自家爹眼里,就没一样该买的。她似乎都能想象得到,父亲破口大骂“败家女”,而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画面。
怎一个惨字了得?!
正这么想着,空空的房间里回荡着一个清冷的男声:
何不夜宴?金门大开 ,八方来客。山肴野蔬,美酒佳酿。三日为期,莫失莫忘!
江榄菊一个趔趄,差点没从平整的沙发上滚来下。她警惕地扫视着房间每一个角落,可是家里安安静静的。
天花板上,除了东南角有一大块有点严重掉皮,以及床头上方又有新结出来的蜘蛛网,其他的,没有任何异常。
她的眸子沉了沉,脑子里下意识地蹦出一个可能性来:在这个租的房子里,也许被居心叵测的人安了监控。
有个最快能发现房间内监控的办法,那就是迅速拉上窗帘,关闭房门以及所有灯光,打开手机后置摄像头,四处拍照,有红点的地方就一定有摄像头。
说来这个方法还是小H教的,真讽刺,她在用她所不齿的人教给她的方法,进行判断和排除。
转了一圈,别说卫生间、书架后头了,连床底下、箱子里、卫生死角都照过了,可愣是没有。
不知为何,她的心很慌乱,她拨通了那串熟悉的号码,又费了好大劲说服自己不要去打扰他。
如果将来没可能,就不要有瓜葛了吧。林嘉树,高考完之后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所以对不起,我不想弄皱你的人生。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把联系人列表里唯一一个星标朋友给删去了。
她打开包装盒,捏着一块红豆蛋糕出门了。其实她也不知道去哪里,在摇晃的公交车上,她的目光和心一样,都漫无目的的。
直到看见一家很有温馨色调的咖啡馆,她才不情不愿地下了车。她不知道为何来这里,也不知道来这里能做什么。
反正就是来了,就好像一声婴儿啼哭后,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没有选择一样。
这是一个很与众不同的店,门口的小木牌上,没有任何套餐、优惠价目表,甚至于都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推荐饮品。
只是用铅笔写着这么几个字:25小时营业制。
真有趣。
那家咖啡馆,叫唯尔咖啡馆。你看,连名字都是这么有意思。
面积还挺大的,差不多有她租房的三倍大。作为一个咖啡馆,这实在有点大得离谱了。
怎么说呢,这并不是市中心的黄金地段,也不是商业密集区,所以来往的人流量就不太多。而如今又这么哄抬物价,若不跟着市场水涨船高,连成本恐怕都收不回来。
一个侍者走过来,温温柔柔的声音:“江小姐要来点什么?”
她愕然,吃惊的神态完全写在了脸上。
“我不记得之前有来过这里吧,你是怎么知道我姓什么?”
“黄丝结。”
侍者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她倒觉得挺亲切,至少这里并不像那些大牌商场的柜姐,见你是个学生模样,就爱搭不理的。
狗眼看人低。
“他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难不成他会读心术啊?”
“很久之前,您确实来过这里。”侍者微叹,眉间似乎染了许多风霜。
她看着侍者光洁的额头和极好看的贝齿,竟一时间猜不出这人的年纪。
“你不打算拿个菜单给我?”
“您想点的东西,我们这里都可以做的出。”
“真的假的,那岂不是很贵?那要是不喜欢怎么办?”
“可以先试试,免费的哦。”
“嗯……”江榄菊揉着太阳穴,“我也说不出想喝点什么,就是最近疲累得很,失眠比以前更严重了……说来也怪,明明重担都卸下了,怎么还会这样……忽然就很想回到小时候,无忧无虑的多好……也不想吃安眠药,大不了就通宵不睡吧。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安息凝神的饮品,不要加中草药什么的,我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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