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难离

小悦感觉到哥哥情绪有些异样，仰起脸来问他：“哥，你……怎么啦？”

“没……什么！”

向冬几乎不敢对视那纯净而热情的眼睛。

他轻轻把她扶正，坐好，然后，他自己下额耽在交叠的双臂上，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发了好一阵呆，思考刚刚发生的一切。河水依然静得出奇，一如既往，什么也没发生，只听见上游隐隐传来挖砂船的马达声。

刚刚的一切像是一场梦！但朗朗青天，一切都是真的。

小悦妹妹的存在也是真的！ 他自己的心是真的吗？他没有私心、没有引诱她的成份吗？……

他良心受到了自己深深的自责。他恨自己怎么无耻到这种地步了，内心对自己十分鄙视。姨妹小悦对他是那么信任，所以对他几乎不设任何防线，因此，他才能这么轻而易举便扑获了她纯真的心……

他这样做，对得起死去的小愉吗？在天之灵的她，那个心爱的人会原谅他无耻德行吗？……

可是，怎么办、怎么办啊？

他明明知道不可以，但仍然无法占胜自己内心以及身体的欲念。小悦那熟悉的那可爱的脸庞就在眼前，那么的真切，他能当作不存在吗？他如何能控制自己啊？！

小悦的头轻轻的靠着他的肩，眼睛微微闭着，如在梦中。如果这是个梦，她宁愿永远这样不要醒来。她沉默着不说话，任轻风拂面，静静地听着极远处挖砂船嗒嗒嗒的马达声，鼻息仍不能平静。是梦吗，不是！是梦吗，不是！明明是那么的真实。向冬哥哥就在她的身旁。

然而，她根本无法明了向冬哥此时此刻那痛苦的内心，不明了他内心里是怎么样的挣扎与煎熬。

“妹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向冬轻抚一下她的肩头，试着转移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打算？”小悦沉浸在默默的柔情中，对冬哥这一问有些惊异，脱口说道，“将来，哥哥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要读大学啊！”

“嗯！”

“那大学毕业了呢，会留在城里吧！”

向冬说了这句话，心头不禁酸楚起来。

是啊，小悦妹妹正朝她该去的方向努力着，他怎么能做那个拖她后腿的人？他不该做那个绊脚石，不该做那个拖人后腿的人！他应该是她勇往直前坚强的后盾。

小悦仰起头，澄澈的眼眸望着他，看见他那忧郁又哀伤的侧脸，望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他话里有话，说：“你……担心我们……”

“你很优秀！”

“所以……”

小悦不傻，所以马上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

你很优秀，所以你会有更好的前途！——这就是她冬哥的意思。向冬知道她猜到了，怕她心里有负担，柔声安慰她：“你别担心，哥会一直支持你！” 小悦定定地望着他，“哥，……像会离开我吗？”

“别这样看着我。”向冬笑了，眼神有些闪躲。

“你说啊！”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骗人！”小悦鼻子里酸胀起来，“还有一会儿，你就要走了！”她嘟嘴说着，细白如贝的牙齿咬着下嘴唇，眼眶又湿了，神色间是那样的难受。向冬用力搂了一下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安慰道：“好妹妹，别担心啊，不论我去哪儿，我的心都会一直跟着你！”

啊！这就是恋人之间的甜言蜜语吗？小悦心里甜甜的，想着：这就是被爱的感觉吧！难怪姐姐以前总是“冬哥冬哥”的不离口，她现在也有这种感觉。可想到不久后冬哥就坐火车走了、离开她远走他乡，过那种看似平淡却又是血与火的日子，心里顿时就揪紧了，好一阵难受，细声说：“我……我不舍得你……”

向冬满脸爱怜横溢，轻声说：“记着亲爱的妹妹，分离是为了今后更长久的相聚。你努力读书，有自己的事业了，将来我们才可以长久在一起……”此话说起来容易，似乎很短，可细细品起来，却又是那样的遥远，远到不真实，远到都不能相信那一天能不能到来。

小悦心里纠结的痛，有些气促。她手上用力抓住他的手。向冬明显感到她在瑟瑟发抖，呼吸困难。只听她哽咽说：“哥，那么久，我怕你等不了我？”

“傻瓜！别说傻话了！”向冬长长叹了口气，无限伤感的说，“你……将来会嫌哥哥老的……”

“不、不！你别这样说！你这样说，我，……我心里好难受！”她努力咽了一口气，差点又哭出来，努力忍着，可眼角泪早就滑落了。

向冬哥一见，慌了，忙哄她：“好妹妹，别哭！都是哥不好，今后哥不这样说了。”

“永远永远，不许你这样说！”

“嗯，永远不说！”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尖，低下头来凝视她的脸。小悦泪光盈睫，目光与他的眼睛一碰，羞臊得满脸通，很有些不自在，手指点了一下他宽宽的额头说：“傻瓜，不认得我吗，盯着人傻傻的看？” “我，……舍不得我的亲亲妹子……看个够再走！”

“傻瓜！”

小悦羞得把脸藏到他背后。

向冬哥微笑笑着，眼角也漫上了泪。过了许久，他才平复了自己，把小悦身板扳过来面对自己，脸对着脸。向冬瞅着小悦的美脸，脸上的神气是那样的痴迷。

小悦呼吸急促起来，颤抖着说：“哥，你别这样子看我，我……我好紧张，害怕！”

他这明明是看姐姐的眼神！

不过，他分得清吗？

她想，这时候，在小说或电影中，王子要亲亲小公主了吧。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发生什么旖旎的事情？她简直要害羞死了。可她接着又想，这时候，在冬哥的眼睛里，不知道她是妹妹，还是姐姐？他真分得清吗？就算他眼睛分得清，他的心呢？他不糊涂么？……

“别怕，好妹妹！哥爱你都来不及呢！”他喃喃说着，捧起她发烫的脸，脸向她逼了过来。

天呀，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似乎不言而喻。

小悦紧张地闭起眼睛，不敢对视她冬哥的目光。这一刹那间，她骤地想起了两年多前夏天的那个月夜，她偷窥到稻草垛旁姐姐与冬哥那震撼她心灵的一幕景象……她呼吸急促起来，只听见胸腔中自己的心跳嘭咚嘭咚响，跳得格外的不安份。

可等了好久，她害怕的、甚至是期盼的那什么，并没发生。微风微微拂过面庞，依稀听见的仍然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向冬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简直痴了。

这是她！不是她！是她，不是她……他心乱如麻。好久好久，他才颤抖地伸出两根手指头，轻轻点了一下小悦那发烫的红唇。然后，他又长长舒了一口气，跳起身来，反而拉着小悦站起身来了。

小悦慢慢张开眼睛望着他，一脸迷茫，又一头雾水。

怎么了？

小悦一点也不懂：他为什么……

她心里忽然像灼伤了似的痛了一下。她无法描述那种感觉，就像、就像她刚刚悠然地在热水中洗澡，突然被人一把捞上来，转身又丢进旁边的冷水池中。啊，为什么这样对她？是这样的，这反差太大，有点无法适应。

小悦眼神中已经涨满了不安，甚至是恐慌。

她呆呆地望着他。

“哥，……你怎么啦？”她低声问，情绪十分低落。

向冬已神志如常，说：“没事。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学校吧。”也没多解释，拉起她的手，慢慢往回去的河堤走去。

“哦！”小悦失落的回答。

时间原来过得那么快！

…………………

小悦失落懊恼地跟在冬哥后面，一路默默无语回到学校门前。好几次，她心头涌起念头，想拉住冬哥的手问个所以然来。但周围来来往往的，尽碰见在附近玩耍的同校学弟学妹们，只好打消了念头。

向冬哥一路上不说话，小悦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儿。可哪里不对劲，他不说，她又说不上来。 冬哥不想说，想必有他的难处吧。

他们在离大门四五十米的围墙下停住。

天空灰暗，风吹得香樟树叶片片起舞。

小悦的心情也如那天色般灰。

本来，她是高兴的，甚至是兴奋的，因为这世上，除了爹妈，还有面前这个人在时刻的惦记着她。这本是十分高兴的事情。

可回来的这一路上，她好心情在一点点的流失，直到消失无踪。不知道为什么味道全变了。他之前如果也这样对姐姐，姐姐哪里受得了？可为什么要这样子对她这个妹妹？在河边还口口声声说爱她的，这才多大一会儿，为什么他突然间就像变了个人呢……

小悦甚至开始难受起来。

因为他就要走了么？因为要走，所以表现得决绝一些吗？难道以为她会哭哭啼啼的留他……她明明知道，是不能留住他的呀，她会那么不明事理吗？小悦心里说不出来的痛。但她还是要装出笑来。

她不想他看出她的悲伤，反倒来担心她。

向冬已经在望着她了，笑着；此刻，他的这张脸，即使是笑着，也透露着无奈和悲伤。

她懂。她真的懂。

她知道他已经是在尽力掩藏自己。 望了好一会，向冬从她脸上慢慢移开目光，转目眺望远处的街头，一动不动，仿佛和尚打坐入定一般。小悦的心却在加力的痛起来。她和她的冬哥这样近，下一刻，他们就要远隔天涯了…

街头人来人往，车流不息。

隔了好久，他才叹了口气，转回头来对她说：“妹妹，我这就要走了。哥哥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你能想到我，给我捎个信儿，哥都会帮你解决。……哥说的是心里话。这是我的地址。”说着把她的手拉过去，塞了一个小纸片在她的手心。

小悦鼻腔陡然酸起来。

她暗中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没掉下眼泪。

向冬的手像火一样的热，烫得她几乎要缩回去。她没缩手，就那样无所畏惧地任他拉着，也不再惧怕熟悉的人看见，就那样望着他的那双眼睛，早已是泪眼朦胧了。

但他的手还是慢慢松开了。

她要打开纸片看。

向冬哥大手一压，盖住她的手。

他笑着说：“回去再看吧。”

哦，还这么神秘？小悦感觉怪怪的。却又觉得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心里就又激动起来。冬哥的笑容依然是苦涩的意味。小悦又深吸一口气，努力装着没看见，把纸片塞进了上衣口袋里，放好。

小悦没有抬头看他，知道此时冬哥正在凝望她，心又跳得慌。却想：你看个够吧！

可是，不知为何，她又把脸转到了一边，才低声细语说：“哥，你的工作危险，你自己要保重。我很好，你不用……不用担心的！”她想尽量把话说得体贴一些，却又总觉得言不达意。

“好。我知道！那我走了亲爱的妹妹！”他忽然俯首在她耳边说了这句。小悦吓了一跳，忙左右顾望。好在，没人注意她们这里。

向冬哥说了那句话，就走到马路边朝驰过来的一辆计程车挥手。计程车驰过来，缓缓停下。冬哥几步迈过去，拉开了车门。他把行礼包往车里面塞，放好，又回头望站在香樟树下的她。

是要她过去，还有话要对她说吗？

小悦有些迟疑。

她知道冬哥想她过去，却定住似的移不动脚步。她心间突然涌起千言万语，又感觉要说的太多，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树叶在她的身旁随风翻飞，东飘西荡，又像蝴蝶旋舞。

她怔怔的望着他，眼睛里蕴满泪水。

树下的她是那么孤单。

向冬脑海中忽然掠过几年前的一幕：那天，他要回武警队了，小悦的姐姐小愉站在她家门前的柿子树下，也是像今天一样的送别他，眼神也是这样的不舍得。他永远永远都无法忘记……

谁知，那一别，竟然是永别！

这一刻，他望着树下孤单的身影，心里陡地一阵痛。突然之间他很想冲过去把她拥进怀抱。

“妹妹！”他有些激动。

“哥哥……”小悦叫着，终于不再犹豫，迅速奔近他。她叫他哥哥，第一次叫得那么的难舍难分，叫得她自己心头酸痛。这种时刻，她的声音已经变了，只是她自己并没发现。

向冬已经紧紧握住她的一只手，极力控制着眼眶中的热泪，说道：“记着，有什么急事，第一时间打哥哥单位的电话，上面都记着……”

小悦用力点着头，目中的泪水一涌而出。

“别哭，好妹妹！”冬哥另一只手盖上来，把她的双手捧在手心，拍拍她的手背，又柔柔地抚摸了一下，才慢慢放开。

随后，他转身一弯腰，脑袋钻进了车内，嘭的一声扣上车门。

吱溜一声，车走了。

哥哥，你保重！……

小悦心里撕裂似的喊着，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泪水早已不可控制地滑到嘴角边，吮进嘴里。

咸咸的滋味。

这也是爱情的滋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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