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愉为怕引起别人注意,每次都是挨到电影开映了才拉着向冬进场的。电影开映后光线明灭不定,看电影的人们都安静了,除了银屏中的人说话,只听见下面一片嗑瓜子的响声。这时候,看电影的人注意力相对集中,他俩悄悄的进去,然后在后边落坐,基本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小愉和向冬站在岗上那最大的那棵古槐树下,躲得远远的。这棵树树大根深,春夏之季枝叶密不透风,白天连日光都晒不透,更别说月光了。这棵古槐三个人合抱才能围住树根,用大方台子围着,台子是青岗石彻的,十分坚固,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磨得油光水亮。因这棵树,电影院所在的地名就叫古树岗。
古槐离电影院接近千米,路灯昏暗,根本照不见,人看不见这边。因为电影院入口照着电灯,虽不甚亮,倒能清楚地看见人进出。
他俩躲到树的背面观察着电影院门口,直到电影院门口不再有人进去,两个人才慢慢走向验票口。
验票口照样是老板德成,一个四十好几的中年男人。电影院是他承包的,早年也是当兵退伍军人,身上还有一股军人的蛮横之气。因为这,他看门,没人敢造次乱来。楼上是他大儿子在放影片,他乐得在下面与熟悉的女人调侃,特别是碰见面目姣好的女人们,他那久经酒泡烟熏的眼泡的眼睛能眯得像条缝,直勾勾地,能看得女人手脚不自在。
小愉碰见德成那双贼眼他,不自觉低下头往向冬身后躲。德成眼睛望着她,却对向冬粗门大嗓地笑道:“啊哈,冬娃子,你俩怎么才来,电影都开演了!”
向冬笑道:“没关系,德成叔。刚吃完饭不久,慢慢走过来的……”
“是吗?”德成说着露出一口黄板牙一笑,说,“你小子真走了狗屎运,咱全乡最俏的姑娘都让你给追上了。你小子,到时候,可别忘了请叔喝酒啊?!”
“那是一定的……”
小愉走到他面前躲不过去了,在向冬后面露出半张脸,躲着他的眼睛叫了声:“德成叔,又是你检票啊?”
“可不?我眼神不好了,上面是我家元宝在放片子!”
“德成叔,赚那么多钱干啥呢?你该歇着,让你家老二元吉来检票啊!”
“哎哟,你瞧这小嘴!”德成点了下头,笑得满脸肥肉都抖起来,心里乐得如沸水般翻腾,说了句:“这小愉姑娘……”真他妈的漂亮啊!娘的,简直比《刘三姐》还漂亮!“我家那元吉,那死小子,想他来检票,别提了!”他口里虽然责备小儿子,脸上可没半点责备的意思。
向冬知道德成好色,不想与小愉跟他多费口舌,笑一笑,拉着小愉的手从他面前侧身进去了。
小愉不知道他那句“这小愉姑娘”是发什么感叹,她总觉得他那眼神有些不怀好意。她的目光尽量不与德成的目光碰撞,尽管这样,在他那充满邪气的目光注视之下从他面前经过时,脸上还是不禁微微发热,有些害羞有些紧张。不过,她不怕德成。有向冬在身边,她什么也不怕。她未来的公公是村长,谅他有贼心也没贼胆,不敢对她乱来。
但她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德成的色胆,经过德成身边时,他的脸居然特意往小愉脸前凑了凑,一脸油光直接逼近到眼前。
小愉有些吃惊。
他想做什么?
她本能地往旁边让开,忽然就闻到了德成身上的一股酒气,简直中人欲呕。她忙屏住呼吸,低下头,急急走了过去。每次看见这个人,心里就说不出的反感。其实,别人也没怎么,就是贪慕她的美貌,想凑近了瞧得仔细些。
她可是大美女啊,哪个男人不爱看?何况据说,德成年轻时就喜欢到处拈花惹草。现在,他虽然上了些年纪,可也只是中年,并没有改变他作为男人的属性,做梦都对小愉垂涎三尺。德成以前心心念念的是刘三姐,然而,那毕竟是电影中的人儿,可望不可即。忽尔有一天,发现了孙家大女儿孙小愉,从此以后魂牵梦绕,心里动起了小九九。不久前,得知李向冬与她相好了,那个捶胸顿足的痛啊。每次在与自家黄脸婆行事时,就呼唤心中的女子,“愉啊,小愉愉,心肝,哥哥疼你……”心头一股突突乱窜的无名之火,全部狠狠泄在自家黄脸婆身上,仍然不足以解恨。
黄脸婆也不避讳,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他踹下床去,骂他,“你莫非是想挨枪子?”
德成硬着脖子喘息,“这水嫩女子,挨枪子也值。”
“瞧你那德行!昨日你宝贝儿子还说想娶她做老婆呢……”
“可以啊,这小子,眼光不坏啊,像我!”
“呸!像你就完了,等着挨枪子。”
“我说你这婆娘,怎不望我爷俩好呢?”
“你一天到晚动歪心思,还望你好?我倒是想啊……”
“哎,我说婆娘,你打听打听,看看那小愉姑娘与李向冬订亲了没有?”
“你又想干啥?”
“他如果没订亲,咱就有机会,也给咱儿子提亲……咱如今这家底,也不比村长家差了。”
“呸!我还不知道你?你想到时候与自己儿子争风吃醋么?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老伴拉下脸不理他。德成心思被戳穿,好不气恼,待要辩解实实在在是为儿子,只怕说出口连自己都不信。
这好女人哪……
唉,妈的,此时想起来还来气。
德成哼哼着,目不转睛地瞧着孙小愉的背影融入电影院的黑暗中,直到看不到她才心有不甘地转回脑袋,心里骂了句:他娘的,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两个人往后排角落走去。
那边没什么人。这个季节看电影的人不多,基本上都坐不满,全都坐在中部靠前,后面大部分是空出来无人坐的。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排,离着前面人群密集的地方隔了两排。后面虽然没有人,也太显眼,别人若在换片间隙那些人回头看,多半无可遁形。选定位置,两人轻手轻脚地坐下。
小愉望着大银幕,慢慢静下心来。呀,银幕中是一个云南的小山村,风景秀丽,小伙子萧军正在帮泰族姑娘艾摆挑水,两人眉来眼去,看得那人心儿好不心潮澎湃……向冬果然没骗她,那泰家姑娘艾摆好漂亮,鹅蛋脸,唇红齿白,肌肤胜雪,……她眉目间自带一股风情,清新,动人;那身段子,简直不要太迷人呦……
电影说的是解放初期,我国的南方放映队到少数民族地区放映电影。年轻的放映员萧军在放映过程中遇到了傣族女子艾摆,两人一见钟情。可是当地的封建土司仍然保留着土司的女子不能他嫁的思想,两人在与土司的封建制度斗争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土司的大少爷为了自己的利益,杀害了土司老爷,带着委任状和军火想背叛国家。萧军和艾摆阻止了他的叛国行动,也收获了爱情。
小愉并不关心剧情。她眼中只关注泰族美女艾摆的穿着打扮。那艾摆生得是一张鹅蛋脸,配上那两串耳坠,简直美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心上人向冬会送她这么一对好看的耳坠?会不会在订婚前……这样一想,脸上微微发热,不禁自嘲起来:咱都是农民人家,哪还有那些讲究?
她偏头望向她的向冬,见他看得很认真,抿嘴笑了一下,悄悄说:“漂亮吧?”
向冬一愣,忙扭头看她。
光影变幻中,小愉显得十分美。俗话说,灯下看美人,朦朦胧胧,令人心醉。小愉本来就是美女,无论白天黑夜,看起来都毫无二致。美女就是美女,经得起多个角度的推敲研究。
向冬心口发热,低声说:“没你漂亮,没我的老婆漂亮……”
“不知羞。”小愉掐他,“谁是你老婆?还早呢!”
“我……”向冬给她撩得一愣一愣的,心急如焚。
“口是心非的家伙?”小愉望着他的傻样,嗤的一声轻笑。
这一笑不打紧,前两排的人听见了。好几个人回头看,见是他俩,几个同村小伙子不无醋意地低声说,“我说你们哪,到别处打情骂俏去行不行?”
另一个后生接口:“就是。冬娃,你别在这儿喂狗粮了,咱们光棍看见了受不了……”向冬说:“屁话。电影里看见的你们就受得了?”
一个说:“那不是假的吗?就过过眼瘾,心都跟猫抓子抓似的。”
另一个又说:“这小愉姑娘是个大活人,我们在这看着,还不是更加百抓挠心……”
“下流!”小愉骂了一句,噗嗤掩嘴一笑。这些家伙,个个油腔滑舌,没一个正径人。
美人一笑,小伙子们更加轻狂了,纷纷嚷嚷:“小愉姐姐,你说说,这个向冬憨包哪里好了?我也喜欢你,我改还还行吗?”“是,是!我也改!”“咱也在梦里天天想你呢!”……
“住嘴住嘴!”向冬忙喝道:“住嘴!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家伙!哥怕你们了。我走还不行吗!”拉着小愉的手站起身。几个小伙子忙道:“向冬哥,你走就得啦,还拉小愉姐姐走啊?”向冬说:“那可不!不拉她拉你啊?”
小伙们说:“真小气!小愉姐这么漂亮,看看咋啦?就兴你一个人看?又看不少什么……”
向冬骂:“呸,看你的姨姐去。”
小伙们愁眉苦脸起哄道:“咱没姨姐呀,咋办?愁死人……”
小愉听到后来,肚子都快笑痛了。向冬拉着她手往后直退出老远,在最后排坐下了。小愉还忍不住笑:“他们……他们可真逗!”
向冬说:“看见美女,谁不想俏皮几句?一群没脸没皮的,这帮家伙,要么就是满嘴跑火车,要么就是见了美女屁也放不出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愉格格娇笑:“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吧?”
“怎么不堪?太不堪了!今天是我在这儿,如果我不在,他们还不是像绿头苍蝇似的叮住你!……这些家伙,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小愉笑了好一会儿,才收住笑,问,“那你呢,你是什么?”
“我嘛……”向冬搔搔后脑勺。
“是什么?”
“是那个保护你的人。任他是谁,也别想欺负你……”
小愉似笑非笑道:“假如,有一个人欺负我了,你怎么办?”
向冬一瞪眼,“那还用说?揍他呀!”
小愉说:“是吗?如果那个人……是你呢?”
“我?”向冬实实在在愣住,立即头摇得像拔浪鼓,“不可能不可能……”
“我说的是假如……”
“假如也不会!真的,小愉儿,我这一辈子,都舍不得用指头把你捏重了……”小愉抿嘴笑着,微微低头眼角瞟着他,纤纤手指,指了指他的手。原来,向冬的一只手已经不知不觉搂住了她的细腰。
女子哪,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向冬只瞧得气血翻涌脸色胀红,在她耳边轻笑道:“你……好香!我……我就忍不住想抱你……”他不想松手。小愉佯装生气了:“哼,你还不是跟那些毛头小子一样?急色鬼!”向冬急了,口吃道:“小……愉儿,天地良心,我心中只有你!”到底还是把手撤了回去。小愉偏偏又再刺他一下:“谁信?你现在呀,是说谎话张口就来……”
“不!我若说假话,管叫天打五雷……”
“说什么呀,好好的,又乱起什么誓?!”
“你不是不信嘛。”
“那也不能随便发什么誓……”
“好,听我老婆的。嘿嘿!”
“又没正经!”
向冬傻笑,手又不老实,又想要抱抱。小愉瞪他:“你疯了?这么多人?”
向冬缩回了手,就老实了一会儿,却侧着脑袋,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的侧颜看,样子说多傻有多傻。小愉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的那副馋像,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掐了他一下,悄悄说:“傻瓜,看电影啊,你盯着我干嘛?”
向冬痴痴地说:“电影哪有你好看?……再说,电影我也看过!”
也是。他看过,而她又看不进去。有他在身旁,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
“那,我们……出去吧?”她说。
“啊?”
出去?向冬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不正是他想的吗?看电影只是借口,与小愉单独在一起卿卿我我才是他想要的。这难道就是“心有灵犀”?他忙激动地起身,俯身耳语说,“那我们走……”
小愉知道他想什么,羞得脸色通红,就掐他大腿。
两人走到检票口,德成正倚着门框看电影,看得津津有味,嘴半张着,眼睛瞪得浑圆。他见到他俩走过来,特别是看见脸儿红艳艳的小愉,眼睛顿时变大了好几倍。
“这就走啊?”德成冲向冬说话,那浮肿的眼睛却瞟着小愉,“后面还有一个片子,还好长没放完呢!……哎呀娘的,你瞧你瞧,那个艾摆姑娘,是不是像小愉姑娘?”
向冬当然知道,他笑了一下说:“是有那么几分像……”
“就是像嘛!”
“这个电影之前看过!”向冬笑笑地说:“小愉来瞌睡了。之前看过,就不看了。”
“哦!”
是吗。
德成心里嘲笑,是你来瞌睡还是她来瞌睡?是想睡小愉姑娘了吧?别以为老叔没年轻过,你小子心里怎么想的、打的什么小九九,当我不知道么?……我日,这好女子,怎么就让你这个憨宝追上了?
德成喉头一阵滚动,吞了好几口苦水。人生的痛苦莫过于,好女人就在面前,却偏偏是别人的。这个窝囊又窝火的心哪,简直想骂娘。
“哦,哦。看过啊……那、那你们走吧。”德成说着,不甘心地砸了一下嘴皮子,眼睁睁地瞅着小愉姑娘款款地从面前走过,心里当真如猫抓在挠,暗暗咒骂着:“我地个娘哎,小愉姑娘这身段,简直简直……他娘的老孙头,怎么生出这么叫人心里放不下的姑娘,真是要人命,这是……”一通哀叹,直到再也望不见小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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