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黑从她的七窍中闯进她的身体,又从她的伤口里炸开。妖艳的花朵盛开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诊所。作为花蕊的她刹那间失去了意识,任凭枝叶扩散蔓延。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恍惚进雾气,指间传来的触感,点开了两个人的对话。
“醒了没有?”一个冷漠的女声。
“嗯。”另一个人简单的回答,温柔中带着欣喜。
如同生命初降般,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睫毛帮她遮盖住有些刺眼的医务室白光。她感觉自己的头就是一团燃烧着的火,自己的双眼就要被融化。全身的刺痛从皮肤精细到毛孔、血管,再到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她想动一动手指,指盖下的疼痛犹如长满尖刺的蠕虫在那里上下来回活动,让她马上停止了尝试。尽管如此疼痛,但她也只能乖乖感受。她现在没有一丁点的力气,只能任凭不知道为什么自主抽动的嘴角带动微薄的呼吸。粉头发的女人闯进她的视线:“怎么样?可以说话吗?”
“安,不要操之过急。”主治医生安抚住护理长并不常见的焦急情绪,和她并排站在女孩的旁边。她转动自己的眼珠,努力把两人放进自己的视线当中。她认识眼前的两个人,彼岸诊所的艾恩和护理长安。
“能说话吗?”艾恩问。
她的声带挣扎着,却只能发出一些连呻吟都算不上的残响。在她试图说话的短暂时间里,安拿出随身携带的笔,抄起桌上的笔记,俯首在她耳边:“我在听。”
艾恩见安如此,也不制止,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她的声带努力撕扯出声音,挤出一个又一个破碎的字,与安的笔迹恰成反比。
“我在哪?”她问。
“彼岸诊所。”安回答。
“泰德呢。”
安的表情凝住了一刻,随即说道:“他已经走了。”
“那......我呢?”
安刚想要回答,艾恩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先休息一会吧。”然后她把一个按钮一样的东西放在了女孩的手指旁,“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好些,就按这个。安,你需要休息。”
艾恩说完就出门了,只留下安还守在女孩身边。看着她伤痕累累的身躯和面庞,就好像那些伤痛长在安的心上一样,让她痛苦。安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女孩点了点头,做出“走吧”的口型。
“你确定吗?”安问。
她又点头。
长时间紧绷精神的安放松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有事一定要按下去。”
安说完就离开了,医务室的灯光维持不住她脆弱的意识。她昏睡过去,伤痛带着往昔记忆顺着血液上流,从心脏到她的大脑。暴力,爆炸,火焰,欺瞒,服从,还有如同鬼面人的人脸。世间丑恶在她的脑袋里站成一排,将她团团围住。她想喊想逃,可身体已经麻木不堪,只能任由他们吞噬。天地之间,只有一句:“我是谁?”
在昏睡的九个小时里,她经历过的事情挤满了每一分每一秒,本该痛不欲生的她此刻平静,如同了无生气的灰。她动动手指,摸到了按钮,用力按下。半分钟没到,两人就赶到了医务室。安让女孩慢慢靠在床上,她直视艾恩,知道这位外界评价褒贬不一的大夫要问她问题。
“现在感觉如何?”艾恩问。
“起码,能说话了。”她的声音沙哑,能勉强听清。
艾恩点头:“那你的症状,我就直说了。”
在看到她的点头后,艾恩继续道,“你很走运,泰德虽然引爆了你身体里的狂厄因子,却没有将你杀死。狂厄能量大量渗出,让你进入了假死状态。之后,你体内剩下的狂厄能量开始修复你的内伤,所以你现在......”
“禁闭者吗?”
艾恩摇头:“不一样,剩余的狂厄能量没有增长就修复了你体内的创伤,导致你和狂厄合二为一。你的确像禁闭者一样,但不能释放力量,不然的话就会从内到外地爆炸。”
“然后呢?”她追问。
“狂厄会以你的身体为养料生长,然后把你变成纯正的狂厄能量源,一个没有思维的容器。”
女孩没有说话,只点点头。艾恩又补充道:“也不一定,内海大爆炸的陨石是从大气层外来的,所以不确定狂厄是不是外星的有机物质,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在一点一点蚕食你。”
“我知道了......”她试着坐在床边,犹豫片刻后,她问艾恩:“我还能活多久?”
“目前它们的速度还很慢,但我想要不了多久就会和你一起恢复正常。你和它已经是一体,你越强大,它越强大。”
“谢谢你,医生。”她对艾恩说。
艾恩似笑非笑:“应该的,这个吊瓶打完,就试着行动一下吧,不过别太用力。”
艾恩离开了,最后又是只剩安陪着她。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谢谢你,护理长,你救了我,你做到了。”
安被她的低沉的声音感动,想要抱她,但是她现在还很虚弱,安只得把眼中的晶莹收回。她陪着女孩,扶着她慢慢下地活动,喂她喝东西,安抚她入睡。似乎她成为了安的第一要紧事,一直都存在于安的视线当中。
经过三天的恢复,她已经能够出门。她喜欢吹风的感觉,她感觉辛迪加的铁锈空气变得香甜。她感觉到天高地阔,感觉到从未有用过的自由。她站在天台上,如同呼吸天地一般,奋力地吸气。直到楼下刹车声和艾恩的阻拦声接踵而至,她才下楼去查看情况。
“叫你们的局长来和我说话!”艾恩亮出自己的铁臂,喝退了步步紧逼的MBCC人员。青年下了车,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后。
“艾恩医生,我们说好的日期到了。”青年的语气眼神平和,又带着不可抗拒的锐气。艾恩沉默了一会,尽管她面如铁色,还是收起了武器,做出了让步。就这样,女孩跟着艾恩和安一起离开了彼岸诊所。
女孩坐在会客室,艾恩则在和局长交谈。晚饭前,她听到开门声,艾恩和局长与安聊了几句,就朝审查室走去了。安则带着她去了自己的房间,经过一阵忙活后,女孩总算是躺在了自己的新床上。她看着房间里陈设,在觉得比彼岸好的同时,又感觉到莫名的危机感。
把人祸当作家常便饭的她不再去想,很快就睡去了。
“现在你有四种选择,”艾恩说,“第一,让我做最擅长的,把你变成植物人。第二,你一直这样正常下去,直到成为活体狂厄。第三,尝试与局长进行枷锁连接,看能否让你痊愈。”
“那第四呢?”女孩问。
“自我了断。”艾恩从不跟人客气。
“局长在哪?”女孩毫不犹豫。
“跟我来吧。”艾恩带着女孩去见等候的局长。
“想通了?”局长跃跃欲试。
“来吧。”女孩伸出手,和局长交握。灼烧与刺痛从二人的手心瞬间扩散到全身,女孩感觉头晕脑胀,局长则被突如其来的神经冲击疼得面目扭曲。即便如此,两个人也一直保持接触,直到两个人都因为无法忍受而停止。女孩瘫坐在椅子上,局长则快要昏厥过去。隔了几天后,两个人又进行了一次接触,依然是这个结果。
“看来狂厄认定她了。”局长说,“她怎么样?”
“她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有些虚弱。”夜莺回答。
局长打算去看看她,可门却先一步被敲响:“我找局长。”
局长听出了她的声音,便前去开门。女孩说想和局长单独谈谈,两人来到了没有监视的地方,女孩单刀直入:“要交上去的记录,完成了吗?”
局长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她咬了咬牙:“别装傻了,像你我这样的异类,接触肯定会被记录下来,交给上面的人。”
局长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但事已至此,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局长承认了她的质问,并问她的想法。
“不要把记录交上去。”女孩继续说自己的想法,局长被她强大的意志震惊:“你确定吗?”
女孩点头:“你曾想救我,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女孩离开了,消失在拐角。
“哇哦,来了这么多天,总算又见面了。”海拉向女孩伸出手,“我叫海拉,欢迎来到MBCC。”
禁闭者们听说来了个新“狱友”,一直都想来看一看。结果三天两头也没见到人影,知道今天才能一睹真容。因为打小就被卷入辛迪加的混乱,所以营养不良也是正常的事。娇小的她比海拉都要矮一点,围过来的禁闭者就像一堵城墙把她包住。
“你叫什么?”海拉问。
“我......不知道。”女孩回答。
“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想。”艾米潘凑过来,“我看你头发灰灰的,要不然叫小灰灰如何?”
艾米潘逗出了现场各式各样的笑声,女孩低眉思考,显然不太赞成这个名字。
“你那脑容量也就能想到这个了。”海拉一摊手,艾米潘想和海拉吵嘴,一想到危和狂级的大哥大姐们站在自己的身后,便也老老实实,不再和海拉扯嘴:
“今天大家都在,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艾米潘的话又引出一阵笑声,切尔西这时候说道:“我看这孩子的眼睛很漂亮,像是玫瑰。”
“可是玫瑰已经给了哈梅尔姐姐了诶。”海拉这一句让哈梅尔的脸色有些羞红:“不要紧的,我都可以。”
“说是玫瑰,但其实又有些黯淡。”切尔西稍作思索,“不如暂时叫「蔷薇公主」,如何?”
切尔西不仅是看宝石的好手,观察眼睛也是一绝。她这一番话让身边的人都点头称是,女孩看他们肯定的目光,也点了点头。她抬头看向眼前的“巨人”们,努力勾起嘴角:“请多指教,各位。”
虽然女孩自打进入MBCC以来就没怎么和其他人打过交道,但MBCC全员都把她当做团宠对待。不止因为她在见到每一个人时都打招呼,也因为她的身形和脆弱感,让人对她产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消极想法。女孩虽然不轻易表露自己的内心,但比任何人都活的积极。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她在和禁闭者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把自己想做的事做成了日程表。她想在不多的时间里做比自己生命更长远更有意义的事,于是她把自己剩下的时间安排的井井有条。她在正常的日子里与禁闭者们一起活动,不管是吃饭还是娱乐区的活动,亦或者周末的外出采购,她都一样不差。
“她在努力让别人记住她。”局长看着在娱乐区和大伙一起合唱的她,不知喜好悲好。
其实她只是想活的相对于过去有意义,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去服装店买衣服,却只能穿整个MBCC最小号的衣服时她也会有些苦恼。在海拉和她就尺码说笑时,她也会自嘲般地笑笑;练歌时与其他人一样专注,在MBCC的普及课堂上她也会认真。她是最沉默的一个,与大家同喜同悲。她来去安静,又让人觉得无处不在。她本来就快要忘记死亡,直到她心脏发出剧痛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将死之人。她想到自己的名字,出门东走西走,买了一袋蔷薇种子,麻烦胡椒帮她把栽种在MBCC的后院里的一片土地上。她俯视那片埋着生机的土壤,没有悲伤,没有留恋。她年纪小,可经历的痛苦并不少。人都会走向死亡,只是迟早的问题。她觉得自己进入MBCC后所做的一切,已经达到了她想要的目标并非让别人记住她,而是让自己在不多的时间里做比自己生命更长远更有意义的事。
她想这是最后一件,在自己离开之前,看它们破土而出。
“我的名字是墨阳。”女孩对局长说。
“你自己起的吗?”
墨阳点头:“与其当花朵,我更愿意做宝剑。”
她冲局长笑,阳光为她梳妆。她笑得美丽,笑得灿烂。
一个月后,墨阳用局长给她的手枪进行了自我了结。她体内的狂厄随着躯体一起消逝在火焰中,变成一团灰色。MBCC依照她的意愿,把骨灰盒放在了那丛蔷薇前面的土坑中。
“不要把记录交上去。”墨阳说。
“为什么?”局长问。
“你曾经想救我,或许是我一厢情愿,我不想你因为我变成上庭的目标。”墨阳仰天,“另外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把枪给我,我会在合适的时间和地方离开。”
她说到做到,选择在一个安静偏僻的地方离开。她的血交杂着红与黑,一如她的双眼,一如破土而出的蔷薇。
Goodbye Melody Rose
我也许不能体会你的憔悴
Goodbye Melody Rose
我的蔷薇我会陪你等到雨水
多留一会给命运一个机会
就算不相信完美
请相信总会有人为了你掉眼泪
——方大同《Goodbye Melody R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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