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昌自宫中回来,收拾好东西便要三才观离开。临行前她最后望了一眼这间屋子。
“郡主”
裕昌转过身见是观主,赶忙应答“观主安好”
观主瞧见了裕昌腕上的红线,一甩拂尘,道“昨日之事不可追,今日之事不可得,未来之事不可知。”
裕昌听得糊里糊涂,但还是恭敬的说道“观主说的裕昌记下了”
观主摸着胡子,潇洒离去。裕昌只听远处声音飘入耳中“遇见为缘,离开亦为缘”她摸上腕上的红线,是缘吗。裕昌耸耸肩不是孽就行,起码这个选择下的自己能过的肆意一些。
一个月后,文帝明旨下发,裕昌郡主文嫣,人品贵重贤淑守礼,素识大体聪慧敏捷,端庄淑睿敬慎居心,久侍宫闱性资慧欣,率礼不越深慰朕心,今封为裕昌公主,择日嫁与南越王为妻
文帝旨意下达时裕昌正在长秋宫中,学习礼仪和南越相关事务。宣后看着裕昌面无表情的接下旨意,仿佛要嫁人的不是她一般,宣后轻叹一声,“裕昌休息一下吧”
裕昌拿着书简的手一顿,但很快她反应过来,“皇后,裕昌时间不多,总要多学一些才好”
“其实,你不必这般着急,婚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心若在天涯海角又何妨,心若不在寸步不离又怎样;抓不住的东西连伸手都是多余,因为那本就不曾属于自己”
宣后理解这种感受,两心相悦,最是难得。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找到那个人,大多数人最终只能将这情永埋心底“孩子,你受苦了”
“不皇后,裕昌此刻方明白,他吃了多少苦头,才走到今日,我的苦头不及他的万分之一。”裕昌指尖微颤,语音中也难掩颤音
二人的对话一句未提那个人的名字,却字字句句都是在说他
出嫁的日子眨眼便到,裕昌在长秋宫试穿大婚礼服。文帝携太子文子昆,三皇子文子端,五皇子文子谦来至长秋宫。
“陛下”宣后,越妃,裕昌行礼问安
“都起来吧”文帝扶起宣后,正位端坐,才询问道“裕昌,最近可还好”
“裕昌一切安好,随皇后娘娘,越妃娘娘都学了不少东西”
裕昌挑不出一丝毛病的回答,让文帝安心不少,毕竟要是让南越娶个炮仗回去,三天不到就要打仗了吧。他满意的摸摸胡子,随口笑道“此番出嫁,可有什么想要的”
裕昌并不答言,只静静的跪在堂下。
文子昆见状赶忙应和着文帝“裕昌,你想要什么就直接和父皇说。父皇定会允准的”
允准个屁,文帝想这要不是自己儿子,他都要一脚蹬上去了。本来就是场面话,你打什么包票啊。万一裕昌说不想嫁了,你自己嫁过去啊
其他人也都盯着裕昌,深怕她说出什么惊天之语,把文帝气晕过去
裕昌抬头望向文帝,轻声说道“裕昌却有一事,望陛下允准”
来了,文帝不由得想必是裕昌不愿去,想反悔了。你说你既然现在都不愿意去了,干嘛当时还要大义凛然地说要去,这不是找事嘛!唉,儿女债啊!叔母又要来找麻烦了,他锤了锤头,再次压下想要一脚蹬上文子昆的心,道“你说吧”
“裕昌想在离去之前,登城楼遥望陇右”裕昌郑重下拜“愿将军凯旋,朝中再无如裕昌这般离乡远嫁的女子”
殿中那样静,静到裕昌似乎听到了手指握拳的“咯咯”声,她不知道是谁,但能确定的是今日殿上的几个男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们用一个女子的幸福换取今日的安宁,这是奇耻大辱。文帝虽接受了朝臣们的建议,但他心中是视此事为耻的,他而立之年,定天下,平干戈。却被迫已如此屈辱的方式换取和平,如果可以哪一位帝王不想达成秦皇汉武的成就
“允”顿了一顿文帝接着说道“裕昌”
“臣女在”
“你可后悔?”
悔,后悔吗。她的少年郎从未多看她一眼,他和别人相濡以沫,白首到老。而自己的生活过得乱七八糟。也许曾有怨怼,有过愤恨。可时间总是剂良药,一切的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
“臣女,不悔”
转眼,到了大婚之日。
裕昌顺着阶梯登到城墙上。她来的太早,人影稀疏,只有寒风掠过,旗帜猎猎作响,像是呼号,更像是挣扎。
而有一人早已等在了城墙边,文子谦行步走向裕昌,道“裕昌,真的不悔吗”
裕昌神色平静的说道“没什么好后悔的,我只能向前,不能往后”她笑着朝文子谦摆摆手“阿谦,谢谢你这么艰难的时候还能想着我”
文子谦怔了怔,回过神明白裕昌说的是五皇子妃的事,满宫里大概只有裕昌会说自己难吧,他们只会说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被五皇妹刁难的时候,也只有裕昌会为他出头打架,虽然用的理由永远是凌子晟。他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哪怕在外人的眼中他们有权有势,可在真正拥有权力的人面前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文子谦敛衣,拱手道“公主此行路远,保重”
“五殿下,保重”
裕昌目送文子谦离开,再次从城楼望去,这不是黑夜并无满城灯火,却有冉冉升起的太阳。从前她总是跟在凌不疑的身后,今日起她也能站在他的身旁了,懂得了他的家国天下,方知肩上的责任之重。长大的代价太大,大到几乎要压垮她了
日光正盛,裕昌身着嫁衣,头戴凤冠,熠熠生辉。一步步走下台阶,长长的裙裾在身后展开,手持团扇,雍容前行。她在马车旁停住脚步,再度持扇朝高阶之上的文帝,皇后,越妃下拜。
日色微移,礼成。韶乐之声不绝于耳,百官送别。
裕昌待嫁期间汝阳老王妃一直被汝阳王强压在府中,哪怕裕昌出嫁的车队已经离开都城好几日,都没能踏出府门一步。纵使老王妃哭闹不止也无力改变既定的事实,都城枯等凌不疑不能为裕昌和汝阳王府带来任何好处,汝阳王府需要有人支撑门户,裕昌的选择不能算是最好的,但却是当下唯一的选择。
新的历程,才刚刚开始。旌旗万里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十里红妆横贯了古道。送嫁的队伍中除了陛下派出的人手,剩下的都是汝阳王府的人,大父几乎是集结了汝阳王府最强战力,陪着她远嫁南越
“公主,喝点水吧”素羽拿着水袋和吃食进了马车
裕昌朝素羽摆摆手,她从没有坐过这么长时间的马车,实在难受的很。
“公主,您不吃东西也不喝水,身子是撑不住的”素羽还在劝说裕昌
裕昌烦躁的很想发火,但她知道素羽是为她好,最终还是接过水袋喝了口水,便继续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裕昌陪嫁的侍女素羽、赤奴都是新来的,是汝阳王特意为她寻的武婢,素羽的父母更是当年她阿父旧日的部曲。原本服侍她的蒹葭被她放了身契给足银两归家了,想来今后的日子可以过的很好。蒹葭无论前世还是今世都尽心尽责的照顾自己,裕昌实在不能把她带到南越吃苦
一路日夜兼程并无过多休息的时间,裕昌虽在车上免些风吹日晒之苦,但车马颠簸,日夜不得安枕,也是十分辛苦。裕昌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真正意义见过民间疾苦,今日她算是彻底见识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天下大定并不字面上的意思,而是真正的安定。百越称臣也只是名义上的,越往百越的地界靠近,裕昌越能理解这句话。郡县与部族摩擦不断,那些百越的小部族依靠着大的部族,并不服从朝中律法,常有打架斗殴争抢地盘的事情发生。这也已经她遇到的第三次了,也许是无意冲撞,但具裕昌猜想更多的是在南越暗示后的下马威。
此番冲撞也令裕昌险些受伤,要不是赤奴眼疾手快及时把裕昌从马车中救出,只怕不等到南越,她就要香消玉殒了
在驿馆素羽为裕昌换了干净衣服,用药酒小心揉开瘀血。裕昌长那么大,哪吃过这种苦头,疼得是龇牙咧嘴。素羽轻声安慰道“公主忍着些,瘀血要是不揉开是要青上好几日的,到时更疼”
“好,嘶,我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赤奴进来禀报道“李大人说,等公主好些了我们在走”
裕昌皱紧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宗毕竟只是个起居舍人,能做到这个地步他已经尽力了”她自言自语着,赤奴和素羽也不搭话。裕昌猛地想起了什么,问道“今日帮我们的那个独臂男子,怎么样了”
“按公主的吩咐给了赏钱,还有酒肉”
“那就好,阿奴那个人只有一条胳膊,功夫怎么也这样厉害”裕昌好奇心发作询问道
“他是军中出身,好几招都是军中常见的擒敌招式。”
裕昌玩笑的说道“都这么厉害了,干嘛还来这种鬼地方讨生活”
赤奴秀眉微锁,欲言又止。裕昌看了赤奴一眼,轻轻道“有话就说,咱们一块来南越,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我要是能把你们都全须全尾的带回去,大家也算共过患难了”
赤奴和素羽赶忙下跪道“公主,言重了”
裕昌伸手扶她们起来,“不是玩笑话,咱们到时候一块回家”说完,绽放出明亮的笑容来
赤奴和素羽也一扫往日的担忧烦闷,一同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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