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闲来无事的裕昌又问起了白日里的疑问,这一回赤奴并无隐瞒直言道“他可能在军中犯了事,所以逃到这里来的”
“他不怕被人抓住吗,户籍身份又该如何解决”
赤奴有些为难的说道“公主有所不知,百越因大小部族林立,户籍管理很难全面。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花上几个钱买户籍也不难”
“原来如此”
夜半之际,早已沉沉入眠的裕昌被门外忽来的响动吵醒,她穿好衣袍,推开房门,向赤奴询问道“怎么回事”
“公主,是白日里的那位独臂男子,非要闯进来。”赤奴急急的解释道
裕昌冷冷的说道“那帮护卫是吃白饭长大的吗,一个人都拦不住,还能把我惊醒”
素羽满面焦虑地跑向裕昌,道“公主,那个人说想请公主赐药,他有一个朋友快死了,只要公主能给药救人,要杀要剐都行”
“药?药材倒是有,我哪有药给他啊”
“药材也行”
说着素羽递上了一张药方,裕昌看不懂里头的门道,干脆直接了当的问道“阿素,你直接说吧,我看不懂这些”
“方中好几味药,百越这寻不到”
“咱们有吗”
“有,陪嫁的好几箱都是药材”
裕昌想了想朝阿素说道“你开箱子,取药给他吧。不管是真是假,他白日救了我们,当报酬也行”
“是”
诸事完毕,已是卯时。裕昌睡意全无,便枯坐在榻上等着天亮。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凌不疑了。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很有道理。行这万里路,她确实分不出什么精神想起都城的人和事了。有没有他,自己都能活的很好,看过高山大海,方知从前浅薄
一晃七日,裕昌也必须快马加鞭的赶往南越。不然只怕问罪的就要来了。东西收拾妥当,裕昌离开驿馆。在官道上行进的第二日遇见了那日求药的独臂男子,他似是快马赶上的,身上十分狼狈,说是要向裕昌赔罪。裕昌遣阿奴前去,告知他不必如此,药材当是谢他的酬劳。可那人还是倔拗的跟在车队后面,直走了百余里,车队扎营休息。裕昌披了件披风,围在篝火旁取暖,命人将那名男子唤来
裕昌随手抽过枯枝扔进火堆中,“跟着我们做什么”
“草民来赔罪,当日惊扰了公主”男子低着头,轻声道
“不用你赔罪,我只是奇怪,你怎么会知道我带着药材的”裕昌拨弄着火,随口笑道
男子拱手道“公主出嫁,南越山高路远药材肯定是会带一些的,草民这般猜测,所以才斗胆惊扰了公主”
裕昌听得微微点头,“我问你个事,你别生气”
“不敢,公主请说”
“你是军中出身吗,为何来此讨生活”
“草民年轻时在西北呆过。后来在军中出了点事,又断了胳膊这才来百越讨生活”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裕昌靠近温暖的篝火,暖着被寒冷的风吹凉的双手,男子迟疑不定,裕昌继续说道“做我的护卫如何,你那日能孤身一人闯进来,不管用了什么方法,都说明你很有本事。反正来我这是讨生活,去别的地方也是讨生活”
男子犹豫了一会,下定决心后向裕昌拱手道“属下齐一刀,见过公主”
裕昌笑着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尘土,道“齐护卫,你的朋友怎么样了”
“无妨了,我与他也是萍水相逢,他救我一命,我救他一命,我们俩也是两清”齐一刀爽朗的说道
“看来药方是他给的”
“不错,他是位很厉害的游医”
正在谈论的两人不会知道,那位很厉害的游医知道了齐一刀为救自己闯入驿馆,找公主寻药,救了自己以后,又独自一人找公主赔罪,已经在赶向车队路上了
行程已经至尾声,裕昌在南越驿馆休整,只待择定吉日,便要拜堂成亲。时间似乎过的很快,裕昌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没两日自己就要嫁人了。虽然前世也嫁过人,但今世是个老头。她突然想要临阵脱逃了,不过也就是想想,驿馆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她就是想掉根头发都不容易
裕昌举起酒瓶就饮。浓烈的酒气直灌喉间,辣得喉头的烧灼感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她一时忍不住,大口地呛出来。
齐一刀这时从暗处走出了,轻声道“公主这样喝不对,南越的酒较之都城中的更加辛辣,酒劲也更大,要一小口一小口地泯,待到习惯了它,才能慢慢回味出甘甜。像您这样喝,一定会呛到,而且更容易醉”
裕昌摇了摇酒瓶,无所谓的说道“醉了好,醉了就什么也不知道,那我就能顺利的熬过去了”
齐一刀皱了皱眉,本能的想开口的他,这时不过是紧紧的闭上嘴
“齐大兄,我知道。我表现的挺明显的,你们都怕我跑路,是不是”裕昌饮了口酒,吸着鼻子,忍着泪意“我才不会跑呢,我总要活出个人样才行”
齐一刀看着眼前的裕昌,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娘,从未来过这么远的地方,要嫁给从未见过的人,会害怕,会担心。可却要被迫成长,把所有的苦头咬着牙往肚子里咽
“公主知道我的是犯了什么事才从军中出来的”
裕昌摇摇头,抱着酒瓶听齐一刀说起往事“军中派系之争也很多,我的本事不在上头,被人抢功很正常,我不在意这些,只想攒够银钱回乡侍奉父母。没成想贼匪横行,父母没了,我也在战场上断了胳膊,恰好上头有人出了一桩贪墨案,他们就把这事扣在了我头上,把我赶出军营。”
“世人皆苦”裕昌幽幽叹息一声
齐一刀温厚的笑道“所以啊,公主世上比您苦的比比皆是,可他们还是在咬着牙向前走。麻绳总是捡细的那节断,粗麻绳永远也断不了,熬过去就好了”
裕昌微微一怔,朝着齐一刀笑道“谢谢”
婚期已至,裕昌穿戴齐整,迎接她新的挑战。熬过了大婚,熬过了洞房,裕昌硬撑着受了南越王姬妾的礼,方才歇下来
挥退众人,裕昌倚靠在榻上,这一次她和凌不疑是真的没关系了。大父大母不会因为她被人指指点点,能安度晚年。她轻轻笑了,说不准凌不疑也会因此高看自己一眼,可是还是很难过,她捂住嘴巴,小声的抽泣。她是真的很喜欢喜欢凌不疑,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放弃,可等不来的东西,最是无用。人人都想嫁给心上人,问题是哪有那么容易
日子一日日的过去,也算的上是波澜不惊,这日裕昌在院中照例练习着齐一刀教授的防身招式,阿素匆匆赶来,慌张说道“公主,南越王要把世子给打死”
裕昌眉头一紧,萧寰素来不受南越王看中,但毕竟是嫡长子打死不至于吧“你确定?”
“是,奴婢核实过了”
裕昌忽的想到些什么,她神色凝重“咱们去,路上边走边说”
南越王不喜为巩固家族势力而娶的嫡妻,更不喜欢她生的儿子。有传言说萧寰的出生,并非出自南越王自愿,因为老南越王曾一度向萧寰的母家保证,嫡长子出自黎氏。这就意味着黎正妃没有生育嫡子前,任何姬妾都不能有孕。老南越王在世时萧寰尚有所依傍,人一去南越王如同脱缰的野马,挥霍无度,放浪形骸。更有甚者说黎正妃就是南越王当着萧寰的面活生生打死的,黎正妃身死黎氏却一直未有动作,也许是因为萧寰还在世子的位置上,或者他们根本不在乎黎正妃的性命,更有可能是用黎正妃的性命与南越王达成了某种交易
今日南越王以萧寰调戏母婢为由,施以杖刑。看来是那位离世子之位一步之遥的二公子忍不住了,阮侧妃的枕边风当真厉害。毕竟这名母婢不是出自她的院子,只能是出自阮侧妃或者陈侧妃的院中,才勉强能搭的上母婢之名
裕昌赶到书房,看见南越王正亲自举着板子下了狠手打。见裕昌到了,他板子一扔,吩咐刑杖手继续
裕昌垂首行礼道“请王爷息怒,不过小事何需朝世子动板子”
南越王坐在椅凳上,饮了口茶,如话家常“你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
“世子年少,有一二放纵,也是寻常,王爷何不口头教导几句”裕昌说着抬头看向南越王,见他沉默相对,眼中多是凉薄之色,仿佛那个要被打死的不是他的儿子
萧寰的呻吟声渐弱,刑杖手已经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裕昌深知不能在等,直起身,严声呵道“给我住手”
刑杖手一愣,不由的停下了动作。南越王也不制止裕昌,这让站在屏风后看戏的阮侧妃站不住了,她转出屏风,紧贴着南越王口中似是嗔怪,又抚摸着南越王的胸口道“王爷,王妃这是心疼孩子啊”说到末一句时,拿着绢子捂嘴笑“哎呀,妾说错了。王妃哪有什么孩子啊,倒是能与世子称兄妹呢”
萧寰只比年长裕昌一岁,当日南越结亲多数人都以为结亲的是世子萧寰,实没想到南越王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娶个年轻漂亮的新妇回去。
裕昌盯着阮侧妃,淡淡说道“侧妃此言差矣,我为王妃,王府所有的孩子都需称我一声母亲,包括二公子”
阮侧妃被裕昌一句话堵了回去,她只脸上一僵,随即微微朝裕昌欠了身子,娇滴滴道“王妃教训的是,只是那婢女脏了身子,陈侧妃脸面上也不好看”
裕昌不容置疑的说道“笑话,世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气。若高兴收到院里,若不高兴王府不缺这口饭。至于脸面,一个侧室要什么脸面”她望向南越王,出了最后的杀招“今日世子若是身死,王爷上表册立新世子之时,妾定会一字一句如实向陛下禀明今日之事”
南越王看了半天好戏,听到裕昌的话,眼底终于多了几分漆黑的凝重,他认真的审视着裕昌,眼中冰意彻骨,面上却笑意如三月春风般宁和“你很好,王妃我盼你一直都这么好”说完便离开了
阮侧妃眼见南越王因裕昌的几句话就将此事不了了之,虽有不忿,但只得恭谨的施礼退下
裕昌见人都走光了,晃了晃身子险些倒下,阿素赶忙上前扶住她。裕昌握着阿素的手,高声道“人呢,都死光了”
听到这话,萧寰的人才进了房间,裕昌在萧寰抬出房门时,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请世子勿忘今日之事”
萧寰侧过头,朝裕昌微微点头。裕昌放下心,今日得罪南越王是值得的,一个年轻势单力孤的世子,和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当然是年轻的,更有潜力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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