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人未还【2】

百年前。

灵谷常年无人来访，向来也不参与三界纷争，只要你不愿任谁来请你都是请不动的，时间长了，也渐渐少有人提起灵谷里有个精通药理的上神了。

你也乐得清静，任外界怎么闹腾，也与你无关。

诸葛亮就是在三界打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闯进灵谷的，他一身轻甲，虽伤痕累累，但依旧神情淡漠，一副横扫千军过的气场。

常年不问世事的你，自然没有发现诸葛亮的身份，虽心知他不是一般人，但鬼使神差的，你留下了这个不速之客。

治好他身上的伤花了你不少心思，灵谷里奇药甚多，诸葛亮的外伤好治，但体内的魔毒确实超乎你的意料。这魔毒不仅闻所未闻，且毒性甚强，不像是魔种身上会有的，倒像是特意调制的一般。

你以心头血为引，集天下驱毒之药，活生生把他救了回来，自己也耗损了修为。

诸葛亮是个闷葫芦，他又生的极为俊朗，只走在街上，就撩的谷里的小妖们面红耳赤。

逗他是件好玩的事，稍微一挑拨就能让他红了耳朵。

你用掌心托着脑袋，歪着头看他。

“你很无聊吗？”诸葛亮放下手里的笔。

“亮亮生的好看，看着小亮亮就不无聊了。”你笑嘻嘻的答，心里念道，我怎么这么厚颜无耻。

“亮亮啊，”你道，“你看我救了你的命，你要怎么报答我？”

诸葛亮正色：“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啊——”你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怎么个涌泉相报法，可不能只是说说。”

诸葛亮愣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答上话来。

你扎着亮晶晶的眼：“不如亮亮以身相许如何？”

“又在胡言……”

你捂住心口，做悲痛状：“唔，心口疼。”

诸葛亮连忙扶住你的肩，着急的问道：“是伤口在疼吗？”

你道：“是啊，可疼了。”

诸葛亮看着皱眉喊疼的你，问道：“你取心头血，可有什么代价？”

你笑，掰着手指一本正经道：“代价可大了，就是你得永远对我好，不能离开我，不能丢下我，不能对凶我，不能欺骗我……”

诸葛亮愣了半晌，道：“好。”

“等天下太平，我便陪你生生世世，永远待你好。”

诸葛亮握紧了手里的扇子，不相信般又询问了一次：“你说瑶姬去了哪里？”

侍女道：“灵谷，寻灵谷中那位从不露面的上神去了。”

诸葛亮站在谷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心里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让他烦闷，他当然知道瑶姬来寻你的目的，心头一急便找来了这里，只是到了灵谷，冷静下来后心中突然生出一股退缩。

“桃夭上神？”身后突然冒出的声音带着些许不确定。

诸葛亮转过头，声音的主人看到诸葛亮的脸之后才换成了欣喜的语气，他行了个礼，道：“穆清见过上神。”

诸葛亮疑惑的皱起了眉。

“我叫穆清，”少年看诸葛亮一脸疑惑，连忙说道，“先生不记得我了？百年前我们还见过的。”

百年前！又是百年前！

诸葛亮有些烦躁，仿佛被百年前这三个字压得喘不过气来，又像是心底有什么东西要迫不及待的喷涌而出。

叫穆清的少年背着背篓，礼貌的说道：“桃夭上神可是来寻姐姐的？”

“姐姐？”

穆清点点头，道：“我带上神进去吧。”

诸葛亮跟在穆清身后，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太熟悉了，这里的一草一木。

诸葛亮突然叫住前面的少年，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桃花林问道：“灵谷幽冷，并不适合种桃树，这是何人所种？”

“这是上神在灵谷时和姐姐一起种的呀，”穆清道，“上神走后，桃树好几次都快病死了，姐姐日日照料它们，才活下来。”

“上神居然连这都忘了。”穆清嘟囔道。

你一进门就看见端坐在椅子上的瑶姬，心中疑惑。

看见你，瑶姬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朝你施了个礼。算起来，你的确比她辈分高了不少，你眯了眯眼，看向她。

“何事？”你端起一杯茶，问道。

“上次见上神，不知上神身份，多有得罪，望上神见谅。”

你噗嗤一笑，摇了摇头：“绕这么多弯子做什么，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瑶姬前些年染上怪病，听闻灵谷里有位上神擅医理，特来请上神看看，打扰了。”瑶姬轻声说道。

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嘴唇轻启：“无药可医。”

话说完就看见了被穆清领着站在瑶姬身后的诸葛亮。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你皱起眉。

时隔百年，诸葛亮再回灵谷，竟是带着自己心爱之人，想到这里你有些苦涩的翘了翘嘴角。

你看向带着诸葛亮和瑶姬进来的穆清，道：“穆清，你现在是忘了灵谷规矩了吗？”

穆清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记得，未经允许，不得随意带人入灵谷。”

他又抬起头，认真道：“可是姐姐以前分明说过，桃夭上神他……”

“闭嘴！”你狠狠瞪了他一眼，穆清垂下头，有些委屈。

瑶姬回过身看见诸葛亮，有些惊讶，片刻后便恢复神色向诸葛亮靠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请回吧。”你转过身，打算离开，“姑娘的病，我无能无力。”

“可我听闻，”见你转身要走，瑶姬急忙出声道，“上神谷里有灵兽，其心头血能治百病。”

闻言，你一下握紧了双手，整个人都在轻微的发抖，杀气毫不掩饰的从你身上散发出去。

诸葛亮也突的转过头盯着瑶姬。

你转过身，一字一顿说的用力：“你说什么？”

穆清正细心地把药材分类，你靠在桌子上，抱着酒壶喝的开心。

他突然抬起头，下定决心般问道：“姐姐。”

“嗯？”你应了一声。

“你说那瑶姬是怎么晓得心头血的事的？”

你动作一顿，慢悠悠的看向他：“我怎么知道。”

他有些不放心般凑到你跟前，道：“这件事知道的人甚少，瑶姬姑娘和我们并不熟识，怕是旁人告诉她的，凤白哥哥不会这么做，那会是谁呢？”

他一脸认真的碎碎念着，你仰头灌了一口酒，辛辣味刺激的你眯起眼：“瑶姬与我们不熟识，但是和诸葛亮，熟得很啊。”

穆清愣了愣，又说道：“姐姐你又胡说，桃夭上神不是忘了这些事了吗？就算记得，他也绝不会四处讲的。”

你垂着头，轻声说道：“谁知道呢。”

“姐姐，”穆清放下手里的药材，认真道：“不管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姐姐都万万不可理睬她。”

“我看那瑶姬就没安好心，这次把她打发走了，下次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取心头血救人命这件事本就不该做，逆天道，损阳寿，遭天谴，你忘了你上次差点命都没了，夫子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还要说些什么，你急忙打断，你戳戳他的额头，笑道：“你这毛孩子，长篇大论怎么这么多？”

他瘪嘴，不满道：“我才不是毛孩子。以前把我带回灵谷就叫我毛孩子，几百年过去了还叫我毛孩子。”

你把他的头发揉乱，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思来想去，心里头还是不安，若是瑶姬知道了心头血的事，破苍剑和七叶丹的事怕也是瞒不了多久，你一路心惊胆战的想着，又飞来了诸葛亮的桃林想找他问个清楚。

桃林外还是那只曾经拦过你的小妖，看见你，他神色间闪过讶异。

你道：“怎么，又要拦我一遍？”

小妖连忙摇摇头，道：“上神嘱咐过了，姑娘来寻他，不必阻拦。”

再入桃林，这里依旧是桃花纷飞，四季都如此，你四处寻他，终于在桃林深处看见了诸葛亮的身影。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正蹲着，细心地把干净的水浇到一颗新生小树的树根上。

你愣了愣神，恍惚间想起以前他也是这样陪着你在灵谷里种下一颗颗桃树的。

你收回飘飞的思绪，想起正事，忙收起气息，悄无声息的靠近。

诸葛亮道：“万无一失？”

语气上扬，是个问句。

瑶姬动作一顿，拿起小锄头把树根周围的土压实，才慢慢的站起身。

脸上的笑看起来温柔，声音轻淡却又很笃定：“万无一失。”

“我的病……”瑶姬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细细的血管竟清晰可见，血液不是鲜红而是乌黑色，透过雪白的皮肤静静流淌着，你一惊，皱起了眉头。

诸葛亮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灵力从他的掌心源源不断的传出去，他道：“会好的。”

“我会帮你，拿到药的。”他笃定道，仿佛在许下什么必须实现的诺言。

你轻笑一声，解了隐身术：“果真是你啊。”

看见你的突然出现，诸葛亮和瑶姬两人皆是愣了愣，却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之色。

手中灵力已经聚在一起，你迫使自己冷静，似笑非笑的看着诸葛亮。

“心头血的事是你告诉她的，看来你是已经想起些什么了？既然已经想起来了，叙叙旧如何？”

话音刚落，手中的剑已经直指诸葛亮，他飞身闪避，桃花瓣与剑光齐飞，他有些着急的喊道：“冷静点！”

冷静个屁！你心里一阵冷笑。

“先生小心！”身后响起瑶姬着急靠近的声音。

来的好！你飞速避开从后面攻击过来的瑶姬，脚尖轻点地面，向上飞去的同时借力转过身，手中的剑用力一挥，银白的剑气顺势而出，将瑶姬掀飞了出去。

“不自量力。”

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那血竟也不是红色，而是令人头皮发麻的黑色，你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嘴里轻声道：“这是……”

诸葛亮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他扶起她，说了声：“对不起。”

你愣住，因为这句对不起不是冲瑶姬说的，诸葛亮的眼睛分明认真又无奈的盯着你。

他是朝你说的，对不起。

后颈传来一阵刺痛，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摸，诸葛亮急忙快步把你揽入怀中，意识消失殆尽前，你模模糊糊的看见瑶姬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再醒来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你躺在床上，浑身都动弹不得，怕是被人施法困住了，你手指微动，想要试试解开身上的束缚，门外传来轻轻地脚步声，你立马闭上眼睛。

来人轻轻推开木门，有些冷风灌了进来，又随着来人关门的动作被隔绝在外。

熟悉的清香味随着来人的靠近争先恐后的包裹住你，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刚想睁开眼和诸葛亮对峙，他突然轻轻地握住了你的手。

温暖的手握住你的四指，拇指轻轻在你的手背上抚过，温柔的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漂亮的眉毛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抚平你的眉毛，道：“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一句话被他说得停停顿顿，你不明就里，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你睁眼，诸葛亮下意识的伸手挡在你眼前，生怕光会刺伤你的眼睛。

“解开。”你淡漠的说道。

诸葛亮愣了愣，松开了你的手，他手指微动，你试了试，身体能动了。

诸葛亮默默地看着你的动作，突然问道：“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你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道：“除了你突然在我脖子上扎了一针，还能有什么不舒服的？”

“对不起。”

他显得局促，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你，在看你穿好衣物打算往外走的时候终于伸手拉住了你：“你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回去。”

他突地拉住你的手：“现在不行。”

“现在不行？”你反问回去，甩掉他的手，“什么叫现在不行？”

想到诸葛亮对瑶姬说要帮她拿到药，你眉头跳动，质问道：“你骗我？还是瞒着我什么？”

木门突然被大力的推开，门外的人气喘吁吁，汗滴从他的脸颊滑落。

“穆清？”

穆清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跌跌撞撞的抓住你的胳膊，手上的泥土弄在你雪白的衣服上，你急忙扶住他让他不至于失去平衡倒下去。

“姐姐！灵谷！”他情绪激动，隔着薄薄的衣物，抓着你的手越来越用力，疼的你皱起了眉。

诸葛亮把你从穆清身边拉开，你连忙甩开他的手，问道：“灵谷怎么了！”

穆清当时磕磕绊绊说了很久才勉强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天帝派遣瑶姬带着数十名武将和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天兵天将把灵谷围了个严严实实，说灵谷的人私通魔族，私学魔道，要搜查灵谷，谷里的人被他们全数抓了起来，穆清逮着空子跑了出来，还被天将打了个半死。

穆清情绪太激动，身上的伤也很是骇人，需要人照顾他，诸葛亮拦不住你，又没法放下重伤的穆清不管，只能眼睁睁看你走远。

你跌跌撞撞的往灵谷的方向赶去，几天卧床让你运用灵力都有些僵硬，加上心急如焚，越是着急速度反而越是慢了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灵谷，趁着天黑，你找了条小道，绕过巡逻的天将，悄无声息的潜入了灵谷。

灵谷的小妖们悉数被赶到了一起，瑶姬站在他们前方，来回踱步。

她突然停下步子，一把抓住离她最近的一个孩子，她笑着摸了摸那孩子的脸，说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难不成你们灵谷的那位上神没教过你们吗？一个比一个嘴硬，真是惹人讨厌。”

“只要你们承认她私通魔族，你们每一个，每一个都能活下去，何乐而不为呢？”

“要知道，我能说服天帝派兵前来搜查，难不成找不到办法让他下道旨把你们杀得一干二净？”

她露出笑，还是那副温柔的表情：“怎么？还不说吗？”

“不会是还指望那个废物来救你们吧？哈哈哈哈哈哈！她现在可是是天帝的眼中钉，自身都难保，更何况，她现在可是被我用最有力的方式困住了呢。”

你捏住衣角，牙齿紧紧的咬住嘴唇，她口里最有力的方式大概指的就是诸葛亮。

众人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她的笑容慢慢收起来，一字一句道：“灵谷众人，私学异术，瑶姬多次劝导不听，恐众人入魔后为害人世。”

“故除之，”她顿了顿，“以绝后患。”

“烧了吧。”

话音刚落，她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开，她身后的侍从举起火把，火光映着黑夜，格外耀眼。

下一秒，数只火把被齐齐扔进了灵谷各处。

你嘴里想要惊呼却叫不出声，正想从暗处冲出去，你的手臂突然被人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耳畔是熟悉的人们的尖叫声，哭喊声，你无暇顾及身后的诸葛亮，只朝着前方拼命挣扎妄图挣开他的手。

“不要！不要！”你惊叫着，“诸葛亮你放开我！放开我！”

“这些人！这些人都照顾过你！叫过你先生！他们是我很重要的人！我要救他们！你快放开我！”

诸葛亮一只手捂住你的眼睛，轻声道：“别看。”

山谷里的火光冲天，哭喊声却越来越小，你突然连哭喊都没了力气，无力感从头到脚的覆盖住你，四肢像是失去知觉般麻木。

诸葛亮横抱起你，眼神晦暗不清，怀里的人早就哭晕了过去。

他眉头紧锁，没有迟疑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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