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洗红【1】

1.

“蒙犽，你背一下。”

“什么？”

蒙犽猛地站起来，瘦瘦的个子晃晃悠悠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行啊，语文课是让你睡觉的？”

语文老师是位略显毒舌的中年女性，平日热衷于微妙的衣着搭配，此刻正踩着一双宝蓝色小高跟鞋，“咔哒咔哒”地朝蒙犽走来，蒙犽愣了一下，旋即慌忙地整理桌面，却被老师一把按住了，“看小说是吧，你这也算是学语文了哦，去走廊自学吧。”

文化人就是文化人，蒙犽空张了张嘴，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只得耷拉着脑袋从后门出去了，他倚着墙根站好，头顶上是爱迪生爷爷的名言宣传画，“天才是1%的灵感加上99%的汗水”，春风由窗外吹进来，蒙犽隐约听到新叶相拍打的声响，夹杂着些许暖洋洋的气息，他眨了眨眼睛，不由得又打了个哈欠。

“好了，别管他，来，你背一下。”

楼梯口转上来一个漂亮的女人，纤长苗条，身板笔直，穿着淡黄色的卫衣，水洗蓝牛仔裤，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

“休洗红，洗多红色浅。”

校园中鲜少有不穿校服的人出没，何况还是个年轻人，蒙犽自然好奇，抬眼看去，眼神直白地落在那人身上。

“卿卿聘少年，昨日殷桥见。”

女人似乎是感受到了注视，偏过头迎上目光，四目相对，自蒙犽面前经过时，便笑着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接着往走廊尽头的主任办公室走去。

“封侯早归来，莫作弦上箭。”

蒙犽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回应，那人便只剩下一个背影了，男孩心里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决定再见到她时可以打个招呼，讲台上，语文老师似乎又发话了，蒙犽转过身，由窗户边往里看去，“你们啊，好好向学委看齐，对自己要求严格点，别都跟蒙犽似的，像什么样子。”

自己是什么样子，身为学委的东方曜又是什么样子，彼时的蒙犽还没有答案。

临近下课，教室里“窸窸窣窣”起来，今天是周五，两周一次的大休到了，学生们难免躁动，语文老师便又忍不住要训话。东方曜坐在靠阳台的位置，左侧靠前一些，他偷偷往教室后门看去，就看到蒙犽由后门探出半个脑袋，两人对上目光，东方曜忍不住笑了起来。下课铃声响了，语文老师的声音淹没在音乐和吵嚷之中，这位女士也只好作罢，嘱咐道，“关窗关门，注意安全。”

蒙犽算准了时机，语文老师抱着教案出门的一瞬间，他走进教室坐回位置上，同桌问他爽不爽，罚站一节课，蒙犽笑得拽拽的，骂道，爽个锤子，东方曜那边已经收拾好书包了，抱着个篮球走过来。

“蒙犽，都说了让你背来着，”东方曜放下篮球，帮蒙犽从桌洞里拿出几本作业用得着的书，递给蒙犽，“你是不是又忘了？”

“我——”蒙犽刚想辩驳，又意识到自己是因为看了小说才被罚站的，便撤了那副表情，假笑道，“我以后一定记得背。”

东方曜耸了耸肩，表示算了，蒙犽跟同桌说了声走了，东方曜也摆摆手，一高一矮两个男孩便一起出了教室门。

东方曜和蒙犽是发小，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缘分，从小撒尿和泥长大的，上了学也总能挨在一起。东方曜的父亲是生意人，母亲是家庭主妇，常年聚少离多，各忙各的，蒙犽则是年幼失恃，父亲是将军，一猛子扎在军营里，总是忙忘了儿子。因而，东方曜经常拉着蒙犽一起回家吃饭，他母亲对他比较严苛，父亲又不怎么回来，家里难免有些压抑，蒙犽在长辈面前是很会讲话的，吃顿饭的功夫，空气就能活络起来，东方曜也能有个喘息的机会。

“回来了？”

“回来啦。”“阿姨好，我又来啦。”

“蒙犽也来啦，今天阿曜说你要来，阿姨给你们炖了排骨。”

“啧，香啊，东方曜同学，阿姨手艺越来越好了，以后我们可以合伙开饭馆。”

“真的假的。”

东方曜笑了笑，他右手揣着兜，手里攥着张成绩条，蒙犽看到东方曜这副表情，撇撇嘴便张口说要去卫生间，给他们母子腾个地方。

“……你不是说很擅长英语的吗，为什么分数没有再高一点，名次浮动是正常现象哦，妈妈可看到你最近心思不在学习上，玩什么篮球呀，妈妈这么多年没有出去工作是为了谁，哎，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妈妈说多了，又要给你压力了。”

蒙犽洗了十三遍手，才从卫生间出来，吃饭的时候，蒙犽给东方妈妈讲老卝师今天如何如何夸东方曜的，东方妈妈听得颇为认真。

“真的吗，阿曜你怎么不和妈妈讲呀？”

“总是吃肉就觉不得香，”蒙犽夹了块排骨放进东方曜碗里，冲东方妈妈颇有些痞气地笑了笑，“阿曜谦虚，哪里会讲这些。”

一起吃顿饭，写写作业，这样度过周末像是某种深植骨髓的习惯，蒙犽吃得太饱，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东方曜笑了起来，也乐得帮蒙犽写一份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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