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射在大地上，一家空军运输机正在缓缓降落在机场跑道，不多时，一具看似厚重的棺木被几名陆军军官有条不紊的抬下来，正在准备转移到旁边的灵车上，这一切都被站在机场塔台顶端的莫寒尽收眼底，她始终目不转睛死死盯着远处的那一隅，沉默良久，朝着那地方抬起右臂敬了一个军礼示意，而后忽然显得焦急，转身大步走下塔台，跟在身后的程戈紧赶慢赶，作为莫寒的随行秘书，她比任何人都关切自己上司的情绪起伏，因而嘴上也没闲着，忙不迭安慰她，“长官，孔参谋长这次算是回家了，属下知道您心里难受……灵柩到达这里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别人清楚，属下这么做，也是怕您控制不住心情，明天的安葬仪式上免不了要哭一哭，属下还是希望您节哀，毕竟您现在地位特殊，真担心您的身体会受不了。”

莫寒的步伐并没有稍稍放缓，程戈的劝慰她也都听见了，只是迟迟没有回应一句，一直到她走近棺木旁边，凝视了片刻，抬手轻轻抚摸一番棕色的棺盖，似不经意的挥手，程戈心领神会，立即朝军官们使了个眼色，众人随后抬起棺木安放在灵车上，抓紧时间向市区开拔。发动机的声音渐渐淡去，莫寒依旧一动不动，半晌过后，只听她轻轻叹气，悠悠而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了……明天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程戈，那个地方是干什么的，禄口机场以前就有这个吗”说罢莫寒缓缓转身，扫顾四周环境发现了一座规模并不算小的现代建筑群，但是在它楼顶上飘扬的空军军旗使得那里与周遭格格不入。

“长官，那里是帝都空域管制中心，同时也是空军的一个备用指挥部门，负责的是帝都空中飞行器的监测预警，那里汇聚了帝都所有的雷达站的信息，并且联通了防空部队，如果有不明身份的飞机进入其管制区域拒不上报信息的话，必要时空管中心有权指挥航空兵或防空部队予以拦截，现任帝都空管中心主任是空军作战部副部长高蔚然少将，副主任由航空兵第九师师长袁一琦准将兼任。空管中心的直接上级越过了空军的其他指挥部门直接由空军参谋长罗可嘉管辖，同时也受总参谋部节制。您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过去看看，毕竟您现在是首席副总参谋长，空军、海军和海军陆战队的一些职能部门和作战部队都需要您负责监管视察。”程戈闻言莫寒对此忽然来了兴致，于是连忙向她介绍道。

“哦，原来那地方就在这里，之前我听於总长说起过，既然就只有这么几步路的工夫，那我过去看看”莫寒听罢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向着大楼走去，顿了顿，她头也不回的继续，“对了，昨天晚上我嘱咐你通知冯晓菲今天晚上来找我，你去办了吗？”

“属下已经通知了冯副参谋长，晚上会有专车接她到帝都，您大可放心，另外就是……总部里面的厨师都擅长淮扬菜，专门为您增加的人手也都是从四川来的厨子，今天晚宴上需要的那道什么鲤鱼焙面，他们做起来感觉有些难度，毕竟要把面条拉到头发丝一样细致，而且这道菜实在是太奇怪了，他们别说做过，大概连听说过都没有……”程戈随即答话，但说起这件事，她又不由得面露难色。

“我还以为总部餐厅里的大师傅，手艺会很高，没想到这么简单的河南菜都不会，哎……算了算了，不给他们添麻烦了，一会回去之后，你到汴都馆订一个包厢，晚上我们在那里见面吧。”莫寒倒是罕见的退让了，无奈的笑了笑，又交给了程戈新的任务，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近楼前，接受了例行的证件检查，卫兵敬立致意之后，莫寒继续履行着自己的长官职责，开始了解这座仍然陌生的指挥机构。

莫寒提及的这座餐厅，在珍馐美味林立的帝都并不起眼，就连所处位置也不是十里秦淮这样的繁华场，因而平日的夜晚并不十分热闹，今天更不例外，看上去莫寒派人提前预定位置是多此一举，但她想和冯晓菲敞开心扉的畅谈，就免不了要寻个僻静地方，乃至于不甚大的餐馆二楼上，就只有那一间包厢亮着灯。

“军长，不年不节的日子您请我吃饭，还特意挑了这么一家河南馆子，我想您一定是有大事和我谈”冯晓菲先于莫寒来到，原本以为要和老上司攀谈一阵才能动筷子，不承想莫寒与她落座不足几分钟，桌子上就已然琳琅满目，其中就有自己曾经和她说到的开封名菜，但她此刻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大快朵颐，因为自见到莫寒的第一刻起，一股莫名的压抑感就扑面而来，略动了动心思，冯晓菲大致感觉出其中韵味，刚刚握住筷子的手又松开，替各自倒好热茶，喝了几口，语气低沉的唏嘘起来，“我跟着您这么多年，您的心思我多少也明白，孔参谋长因为意外身故，身为同期好友，心里自然痛苦，这些年您也经历过好几次了，我除了劝您节哀顺变，还希望您要多替活着的人考虑，这话也算是替孔参谋长说出来了，我们从依兰移防离开前两天她还来看过大家，她想让您知道……自己像珍视好朋友一样爱护她的心血。”

“我知道，消音这个人做事太认真了，她说得没错”一贯坚强的莫寒，却在听了这几句之后忽然心软了，她感觉下一秒泪水就要决堤，但眼前端坐的毕竟还是自己多年的下属，她不想过于失态，又把这份情愫硬生生压了回去，揉了揉热胀的双眼，在短暂迟疑后，带着略微颤抖的声线缓缓道，“明天我们会送她到家的。至于你所说的，也正是我今天想在这里谈的话题，来，这都是好菜，我们边吃边谈。”

莫寒说罢就动筷子，冯晓菲见状也就没再客套，吃了小半晌，莫寒抬起头缓缓继续，开始切入正题，“今天找你来，也没有天大的事要说，一方面是庆祝你晋升，另外就是许久未见，也应该叙叙旧了，其实我之前本来想找个机会把你调到帝都，但是那天林楠来过之后我又考虑了一阵，感觉还是让你留在那边更好，培养一个高素质的军官可不容易，总是坐在办公室里也许并不能成就你，虽然从性情来说，程戈这个秘书长不如你机灵，但是办事都很规矩，也足够我动用了，而且许杨玉琢还是林楠的同期，都是从刀枪丛中滚回来的人才，我对这个警卫室长很满意，这样说来也就没必要再折腾了。”

“军长还是心疼我啊，您说得没错，担任文职工作的军官其实也不容易，虽然用不着流汗流血，可整日要揣摩长官的心思，与长官不断契合，这需要很长的时间，不过前途渺茫了一些，除了总理官邸、总参谋长和军政部长的秘书长和警卫室长可以顺利晋升准将或者少将，剩下的那些就只能坐等着退役离开，能混个上校军衔已经是少之又少了。程戈这个人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还是很佩服她的，说明此人具有足够的能力。她是您工作上的副手，有时候还免不了要替您出面处理些得罪人的差事，虽然这也是她的本质工作……但我看您也应该体谅一下吧，毕竟人才难得。” 冯晓菲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葱扒羊肉放进嘴里咀嚼着，而后微笑的同莫寒说起程戈，在戏谑中善意的提醒她道。

“我的为人你也知道，从不刻意为难下属，只不过有些事情还真就需要她去帮我挡，政工部的王奕每天都派人给我送来一堆文件，说是什么要加强军队的政治管理，那些个长篇累牍我一看见就烦，他们居然不厌其烦。古时候皇帝还有内阁学士帮着票拟处理政务，可我呢……总参谋部下面有十几个部门，再往下还有若干个司令部，可是我身边没有那么多的参议来来帮我，都要事必躬亲。况且现在的情况我也不能松懈，如果什么事情都回复莫副总长没有异议，那恐怕是要乱套了。”莫寒的话并没有说完，所以冯晓菲言毕，她徐徐谈及了自己面临的现状。

“军长，这些我就不能帮您分忧了，毕竟您现在坐上这个位置上，担子也就自然繁重，再说了，您身上有超乎常人的智慧才华，我相信您能手到擒来。”冯晓菲露出狡黠的神色，习惯性的开了个玩笑。

“呵，你现在倒是也学会阿谀奉承这一套”莫寒也以调侃的语气回敬，顿了几秒钟，她举杯喝下温热的茶水，润了润嗓子又道，“对了，我把你从第八装甲步兵团的团长位置上换下来，你选好了替代人选吗？”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之前的副团长张茜完全可以接替我的职务，您大概有所不知，她当年是从范阳步兵学校的陆军综合系毕业，后来就一直在陆军师当中担任军官。”冯晓菲不假思索的把安排告诉了莫寒。

“范阳步校啊……这个学历的军官现在可不多见了，只是看着逊色不少，你真的不打算再考虑一下么。就比如像刘增艳和邵雪聪那样的陆大毕业生，只要我动动手，简直可以手拿把攥。”莫寒显然对此并不完全满意，略带漫不经心之意追问起冯晓菲。

“军长，这不像是您的风格啊，您一向不看重军官的学历，也说过更关心他们的能力，而且第十九军还是精锐主力，我也少不了多留心接班者，所以……我最后才选中了张茜。”莫寒的说辞多少让冯晓菲意外，她不由得认真起来，陈述自己的理由。

“这个道理当然是我一直坚持的，不过也要结合实际情况来看待，刚才你说的没错，正因为你们是主力，现在又驻扎在帝都外围上，我才会多问你一句，为了应对将来可能出现的状况，谨慎点总是好事。”莫寒同样一板一眼，把话挑明。

“您的提醒也是我不敢忘记的实情，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搭档，至少我是经过了很长时间观察才敢做出决定的，纸上谈兵再多，都比不上真刀真枪的实践。在当初琉球的战场上，她总是身先士卒战斗，指挥得进退自如，只有这样的连长才应该得到提拔的机会，您看，这不是您一贯坚持的原则吗。”莫寒的问题并没有难住冯晓菲，对此她的心中早已有了完整的答案，莫寒听后没有说什么，只是含笑点点头，认可了冯晓菲的决定，此刻她心中骤然升起剧烈的欣慰感，自己多年来精心培养的小军官，如今已经透露出大将风度，一番苦心孤诣开花结果，这或许就是对薪火相传最好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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