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临到走进办公室前的一瞬，许杨玉琢忽而笑着拍了拍林楠的肩膀，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转身离去，此时的林楠一见此意，刚刚安定好的心底不免再度紧张起来，虽说之前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但此时自己要面对莫寒可并非是原来那个普通的军长，思绪恍惚间，她转念回忆另外一番相似的场景，那正是自己当年在陆大读书的青葱岁月，在宿舍里面和同期们伴着手电筒挑灯复习，进而又联想到了临近毕业时自己因为区区一门军事历史学不及格，致使最后被安排到极其普通的内陆守备团的过往，对此后来的她一向讳莫如深，这成了她始终耿耿于怀的阴影。不过眼下要面对的倒不及此事万一，就算自己的述职报告令莫寒感到不满意，也根本不至于丢官罢职，可按照莫寒的脾气，被训斥一顿自然在所难免。神游天外了一阵子，林楠赶忙平复好心情，又整理了身上的新军装，才轻轻敲门迈进办公室，小心翼翼的来到莫寒面前，敬上军礼，“报告首席副总长，第十九装甲军军长林楠奉命前来总部述职。”

“啊……林楠，你终于到了帝都，在我这里不用拘谨，坐下来慢慢说”莫寒一见是熟悉的面孔，本来还有些严肃的神色顿时化作和风细雨，立即停笔起身相迎，待两个人坐定，又如往常一般寒暄起来，“诶对了，我不是让你带上源源她们几个一起来总参谋部吗，怎么今天就只有你一个人过来？”

“哦，嗨……军长，我们临出发前在依兰整军操劳了好些天，又在滁州镇江赶时间来安置部队，她们刚到帝都就都跑去四处躲清闲了，我知道她们都很累了，可是我就怕被别有用心的人看见了然后告我的状，不过晓菲倒是和我请了个假，要去禁卫军那边找段艺璇叙叙旧，所以就剩下我一个光杆司令了。军长，这是我的述职报告，您先看看，其中是不是有不妥当的地方。”林楠一见到莫寒和善的笑脸，心头那股紧张的情绪霎时消散殆尽，语气轻松的与莫寒攀谈道。

“你是军长，整顿本部队纪律的事私下做好就行了，毕竟我今天也没打算让十九军的主官们到我这里来开会，从北满到新驻地少说也有上千公里，你们没有经过很好的休整又马不停蹄来了帝都，大家想着放松一下也是人之常情，你也用不着苛责什么。具体的情况，等我稍后几天视察十九军的时候再说吧，我希望那天大家都能打起精神。”莫寒没有马上接过林楠递来的文件，倒是摆出了罕见的亲昵，而其中也不失自己身为长官的威严，林楠听着感觉很受用，但却一一铭记于心。

“其实我知道，你们作为部队指挥官，对于我这道命令，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疑惑，对吗？第十九装甲军作为重装的作战部队本来应该常驻边境为国保疆，却被我的一纸命令调到了淮南来守卫帝都，而且现在这附近已经屯驻了少说十五万人马，简直是大材小用。可是就目前帝都的局势来说，我已经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了。”眼见时机成熟，莫寒结束了寒暄，开始一板一眼起来。

“军长……听您的口气，是中枢之内要出大事啊，我能问问情况吗？”林楠之前跟随莫寒也有相当长的时日，对她的行事风格一清二楚，如此一番言语也绝没有调侃的意味，林楠也不由得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压低嗓音刨根问底。

“究竟会不会出事，现在没人敢下定论，我久在校长身边，所以有些事情要比你看得明白。今天没有外人，我可以透露一个内情，校长已经打算把剩余的禁卫军也集中到帝都附近，可是你也知道，帝都就算很重要，也不可能同时驻扎那么多的军队，到头来势必会把卫戍部队再向外围远郊和周边城市分散。所以基于此，我才匆匆忙忙的把十九军改调到滁州和镇江，将长江南北两大要地据于手中，这样一来，于当下及今后都十分重要。”莫寒顿了顿，轻声细语的对林楠说起了一件足以震撼军界的重磅消息。

“难怪啊……禁卫军的八个师足足有五万多人，要是都驻防帝都，恐怕连第七集团军也要迁走，如今帝都东面和北面都在我们国防军手中，就是不知道校长会把新来的几个禁卫军的师放在哪个位置上了。”林楠一听就懂了，一瞬间在她的心头，涌上来群雄逐鹿四个字，不过转念她并没有把这层意味戳破，有关于这个问题，其实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冉梦晨现在掌握第三军团，依照我对这位学长的了解，他肯定不会把常州让出来，然后再给自己请一尊神供在身边，江苏安徽交界一带多山地湖泊，也不适合屯驻上万人的军队，照我看来，他们极有可能会留在扬州泰州附近，不然我调动一个装甲师去镇江干嘛，只要你们两个师能以犄角之势把守帝都左右的门户，就算是有人想兴风作浪，也恐怕没那么容易。”莫寒也同样如此，故而她直接点明了目前的利害关系，话语则是更加露骨。

“兴风作浪？军长，我也知道校长年事已高，而且上层的那些头面人物都有接班的想法，可您说……胡晓慧手下的几万人真能翻了天吗？”林楠和莫寒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此人平素有意留心政治上的事，虽然多年以来远离庙堂，但她的敏锐观察却并未受到多少影响。王子杰的此举无异于提前安排后事，林楠对此也与很多人看法一致，但林楠也与那些人一样，骨子里总是夹带着国防军军人的傲气，对于和看家护院的土狗别无二致的禁卫军，一向不放在眼里，所以话到结尾处，林楠的语气也多出些许轻蔑。

“要说胡晓慧这个少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充其量相当于陆军里的一个集团军司令，可偏偏这支军队叫做禁卫军，生来就是要拱卫天子的，虽说现在实际上由校长亲自掌握，可其中那些人与皇族的关系可是藕断丝连……帝国进行维新变革三十余年了，宪治之路依旧没有走完，而今现在的人心又陡然一转，开始倒向废君的共和，我看这一场变故在所难免了，但是禁卫军的那些个勋贵不会心甘情愿交出手中的大权，我担心的，恰恰校长撒手人寰之后他们失去了约束，就会是一匹脱缰的野马，那样一来，我的同辈们岂不是白白流血牺牲了，校长的功劳也会付诸东流。我现在这么想不是杞人忧天，毕竟纵观史书，这样的先例数不胜数啊。”莫寒也随之笑了笑，但转眼即逝，脸上的神色更加凝重，此时伴随自己的倾诉，她不由得神回过往，想起来了自己与孙晓艳所见的最后一面之时，自己听到的那些话语，而今她算是实现了老将军的期许，虽然无限风光在险峰，但她哪还有心思欣赏一览众山小的豪气，当然也就更清楚，自己的举动，已经把自己主动推进了争斗的漩涡，但莫寒不后悔，正如於佳怡等人和自己的交谈那样，军人时时刻刻都在战斗，哪怕是身在安稳的办公室当中，况且对于莫寒来说，多年的战火洗礼早就让她不惧所谓生死，也许这就是人生最后一场大考了，可一定要圆满收官，莫寒郑重其事的叮嘱着林楠，心里同时不住地琢磨。

“是啊军长……这些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我倒是觉得，您担心的事一定会发生，我虽说又升迁了一步，可终究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军级司令，您是怎样的人，我想大家都明白，所以我身为下属，除了继续跟从您的决定，也别无他法了，毕竟当年我放弃偌大的家业不要，前来投考陆大吃苦，为的就是天下太平”林楠对此感同身受，也吐露自己的心迹，此刻她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论未来如何，自己都要再搏一次了，说罢缓缓起身，林楠环视一周莫寒的办公室，打算就此道别，“军长，我想我们两个人现在也没有要沟通的事情了，您交给十九军的千钧重担，林楠只有尽心竭力来回应，您公务繁忙，我就不多打扰了，我们改天再见吧……”

“林楠啊，你还是那么火急火燎的，等一等，我还有一道命令需要由你传达，你回到司令部就去处理吧。”莫寒也起身，不过却没有马上送走林楠，而是又回到办公桌前，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份被棕色牛皮纸袋紧紧包裹的文件，指了指后递给林楠。

“这是……晓菲的晋级命令，和副师级证章？”林楠不解其意，随后小心翼翼的打开浏览，颇感意外审视着里面的两个物件，喃喃自语的追问莫寒。

“冯晓菲晋升为副师长级别的军官，以后的师级会议上，也不需要总是让她特别列席了，至于说我提议的副参谋长职务，决定权当然在你手上，我不多过问，而我这么做……自然是希望她晋升准将，不过最终能不能如愿，就得看她有没有真本事了。”对于这看似有些奇怪的命令，莫寒给出了自己的解释，只是在林楠看来，不过是稍稍快了一些。

“军长，我相信晓菲她一定能行，您和我都有意栽培，不过我们不能拔苗助长，您放心，这枚证章，我今天就交给晓菲。”林楠听罢默默收好了纸袋，对于这些她已无需多言，因而仅仅是又以军礼致意，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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