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夫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端着铜盆打量着长廊下的身影,他又瘦又高的身影,天青色的衣衫挂在他身上还显得有许些宽大。
听闻这位夫子是三娘子的教书先生,我摇了摇头,有些不懂,男女有别,怎么会让一个外男来教三娘子呢?
夫子不太爱说话,我也只是远远地望到过几眼,几乎每一次他都这样子,坐在那里,眼神有些飘忽地看着那大梧桐树,成了这长廊上,最古久的画。
秋月扯了扯我的袖子说:“走了,发什么愣啊,一会儿二少爷要醒了,再不过去,又要挨一顿骂。”
我如梦初醒,点了点头,收了心思,跟在秋月的身后,匆匆离开了长廊,秋时已至,徐宅又开始了一个新的轮回。
斜阳余晖洒落在偌大的徐宅,将一切都拥入晨钟暮鼓之中。我藏了几个甜馒头在怀里,准备带回板房当作宵夜吃。路过三娘子院前的长廊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位夫子。听三娘子院里的人说,这位夫子好像叫白渡。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一只手负在身后,腰上环佩被风吹得呤铛作响,腰板笔挺得如同天地间的一棵青松,微风拂起他耳边的长发,也不知他及冠了没,应当是及冠了。
那怎么又不束发呢,谁知道。
从我这儿看过去,光影恰好落在了他的脸上,白渡生得很瘦,下巴尖尖,侧脸瘦瘦,一个男人,怎么会那么瘦呢?
我就这样,抱着一怀的馒头,看着他。白渡似有所感,微微偏过头来看我,橘红色的阳被梧桐打碎,洒在了长廊朱红色的柱子上,一片流光浮金,相互斑驳。
一时间,竟然连时间都被定格住了,白渡动了动嘴,似乎想要和我说什么,却被来的人绊住了动作。
三娘子穿着杏黄色的衣裳,头上的东珠折着光就像一轮耀阳。远远地托着风,我听到三娘子唤了她一声:“阿渡,你别生我的气了……”
我一激灵,连忙低下头去,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抱着馒头又匆匆忙忙地跑走,却没有注意到白渡的眼睛一直看着我。
傍晚的时候,秋月来叫我说三娘子让我过去,我点了点头,随便咬了几口馒头,穿了鞋又匆匆地出去了。觉得自己就像是集市上的小陀螺,转个不停。
秋月把我带到了三娘子院子的门口,就走了,走前嘱咐我说:“三娘子最近脾气不好,你也知道的,自从她和三姑爷和离以后脾气越发不好了。”
我点了点头说:“我知道。”然后提着灯走了进去。
其实我心里还是有点怕,对外说是三娘子脾气变差了,其实宅子里的人都心照不宣的知道,这三娘子,怕是疯了。
院子里燃着几盏小灯,我没看到三娘子,倒是看到了白日里见过的那位白夫子,他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挂灯。
他提着竹竿,挑上一盏灯,稳当当地悬挂在长廊上,几缕灯火撑起了黑夜,袖子随着他的动作下滑到手肘,上面的兰花也转瞬间消失在了冷月里。
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问:“先生,请问三娘子……”
白渡对着我笑了笑,他冲着我招了招手,让我过去,我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过去了。白渡提着一盏兰花小灯,说:“过来帮我挂灯吧。”我接过那小灯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白渡说:“不必那么紧张,白天我看到你了。”
我忙说:“奴什么也没看到!”
白渡接过我手里的灯,挂上了竹竿,流苏在夜风里恍惚成了那划开天的落霞。
他温声说:“我没有说你看到了什么。只是白天觉得你有眼缘,便让三娘子把你要了过来。”
冷月和那暖黄色的烛光交织在了白渡好看的面容上了。
小时候我看过不少戏话本子,里面说公子都是如画一般的,如今我才见着,真的有人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白渡的侧脸很瘦,就像是冷锋削得一样,对于这样一张脸,我总是觉得眼熟。
我歪头,跟着他往前走,又递上一盏小灯,问:“先生,恕奴冒昧,我们可是……见过?”
白渡顿了顿动作,他又说道:“最一盏灯了,给我吧。”
我提着那灯递给了他,我们两个的手指相互触碰着,深秋的寒意从指尖溜走,我差点就松手了,白渡接过了灯,挂了上去,对我说:“去那边坐一会儿吗?”
我没有拒绝,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他走到了长廊的尽头,随意坐在了一张小圆凳上,我站的远远地看着他,白渡穿了一身蓝色的阑衫,在暖黄的烛火下,给这有些冷森的小院子添了不少人气,整个人显得就像是春日的一汪水,一个不注意就会沉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他问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道:“奴名清源。当时进来的时候,大老爷觉得奴的名字和家宅***相冲。便给奴改了名字。”
白渡摩挲了一下手腕子,问:“那你原名叫什么?”
我没有说话,白渡垂了垂眸子说:“老爷不让你说吗?”
我点了点头,说:“老爷说,入了徐宅,前尘所牵绊的姓名,便忘了吧。”
白渡抬头看着我,然后弯着眸子笑着说:“这哪里是可以忘记的啊,你告诉我,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不信的话,我们拉钩?”
我看着那伸出来的小手指,白渡的手很好看,就像是白玉雕的一样,我神差鬼使地伸出了小手指,勾了上去,说:“裴回。我爹说我的名字是……”
“可怜楼上月裴回,应照离人妆镜台。对吗?”白渡勾着我的小指,如是说道,我点点头。
白渡一笑,就像是得了糖的孩子一样说:“我就知道。”
寒风起了,几盏灯都被熄灭了,温度突然降了下来,那棵大梧桐树的叶子纷飞在冷月下,白渡送开了我的手,说:“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我点了点头,正准备走的时候,又一转头,看到长廊尽头的一间厢房门口站了一个红衣服的女子,被月光照得面色雪白,不像活人,我被一吓,低着头,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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