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冲云除了告诉我这些之外,他还告诉我,拜那位药人军医所赐,我爹这么多年来一直派人寻求致使我体弱多病的慢性毒药的解,所幸的是,他寻到了。
他寻到了,却只是把解药叫人配制好,寄给袁冲云,甚至不留一张字条。
他纵然恨透了帝京里的每一个人,却也始终热爱着玄州那一方广袤而多灾多难的风土人情。我爹在阵前绝对是个勇者,可在那些拐弯抹角的阴谋诡计面前,他只是一个懦夫。
如果他真的里通北蛮,起兵造/反,那么那些被他亲手救下的百姓、那些感激的眼神与话语,那些奠定了他一生志向的血与泪……又算什么呢?
一场泡沫幻影吗?
我理解他。
袁冲云让我慎重考虑之后再做决定,我却不想再耽搁了。
解药倒不算很苦,只是重新调节我的经脉一些,时常会突发病痛,有如烈火焚身、尖锥凿头,好在谢欢亭也时常寄信过来。
他说他被封在翰林院打杂,被一群人酸来酸去,搞得他私下里管翰林院叫陈醋缸,又说崔山石在锦衣卫中如鱼得水,很受皇帝重用,只可惜他俩从此又要避嫌,见了面也说不了两句话,还说梅园新挖了一条河渠,里面种了莲花,他改天就要改名叫做“谢梅莲”……
我瞧那帝京,就好似以镜照水,水中映月。
水底天心,总引人焚身。
去往玄州的路走到一半,在一个露水很重的清晨,我捱过最后一副药的效用,总算是得以由泥胎化人。
袁冲云的眉目一日比一日更加愁苦,他问我:“少将军,您想学什么?”
我思虑片刻,说道:“弓箭。”
到达玄州城时,我已经一日千里的背上了重达千斤的玄铁大弓,那玩意太过招眼,被我撕了一件素衣缠起来了。
那天少见的没有打仗,我爹与我像有病一样走了半天过场,才得以坐在一起好好叙旧。
几年不见,我爹鬓边已有斑白,只是眉目依旧强硬冷峻,看着就是掌军二十多年的人。
他一看见我身后背了弓,又背了箭囊,便知道我选了什么,好像因此也没什么要说的。
副官拿来一坛烧刀子,只是徒然地摆在桌上。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两个就又很有病的相对无言良久。
我理解他二十年饮冰,他理解我莫欺少年穷,因此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该扯的淡还是要扯,我养的那只信鸽快肥得走不动路了,我玩笑两句,我爹却忽然起劲,要拉着我熬鹰。
决战将近,北蛮一连半个月没有动静,便宜了我——
我熬倒了北蛮那边的海东青,又驯服了把北蛮将军甩下后背的烈马,又收了两三封谢欢亭的来信,身体已经恢复到能在玄州刮白毛风的时候只披个拿来耍帅的披风,站在外头耍一天帅,也不会着凉伤风的程度了。
同时,我借了我爹的几只信鸽,发给几个长辈。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这些跟我爹同时爬上来的老将军们,都还狼性未退。更何况唇亡齿寒呢。
不过……我身体恢复了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谢欢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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