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玄州的路很长,军中特训的信鸽来回只要四五天,人马却要沿途白白耽搁半个多月。
期间玄州战况频变,一时我军大胜,一时敌军突进,待到我们这犒军队伍到达时,已经快要面临决战了。
我爹老早就听闻我要去犒军,仗着信鸽飞得快,家书送得更勤了——虽然碍于战事简短了很多,但内容不改,仍旧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只是绝口不再提局势了。
那一队锦衣卫尽是袁冲云暗中从我爹军中捞来的,不必太顾忌他们。于是袁冲云很快就像抖落一匹锦缎上的灰一样,把所有的事情全抖给了我。
那美人恩中不纯的部分,是一种慢性毒药,暂时不知道叫什么,也许是西域来的,也许是皇上自制的。正是那东西让我生来气短无力,也让我娘日渐虚弱,从一个又爽朗又温柔的好女子变成京城高楼上一个郁然的剪影。
然而那些毒,甚至不能完全归罪于今上一个人。因为在决定给我娘下毒的时候,今上甚至还没有登基——那是整个京城权贵共同做出的决策。
有句话说得好,叫做“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可我瞧我爹这二十多年来,全是雷霆,没见着什么狗屁雨露。
此先提及的那位姓齐的军士,原身怀着一腔悲愤孤身前往西域,为我与我娘弄来生路的勇士,却被污成里通外国,西域连下三城,手里拿的是皇上给的军事布防图。
西域与虎谋皮,最终被皇上兔死狗烹,连跪地称臣的资格也没有,直接被灭了国。
至于那惨死的武状元……一个翩翩少年郎,却只是死于做贼心虚的野心家。
其实也没有什么阴谋,左不过是伴君如伴虎,这老虎没事就咬下你一条臂膀罢了。
今上原是先帝的第五子,在他前面有太子,身边还围着一群等着吃肉的伯叔舅丈,起初对军权根本无从下手,等到边疆的酒囊饭袋被敌国打蒙圈的时候,政/界半壁江山都已经被他拿下了。
就连他杀父弑兄那晚,也借了玄州战事的便利。
此后今上便像个十年怕井绳的懦夫一般,一边军官只用家事清白的平民军户,一边却对那些靠着赫赫战功取得高位的将领杀/人诛心——比如我爹,就是他拿来儆猴的鸡。
我本来不明白为什么皇上只逮着一个祸害,后来也逐渐想明白了。
玄州侧畔,北蛮仍在虎视眈眈,新将未气,老将却已经被吓破了胆,我爹若是撕破了脸,都不等他俩内斗完,国号就得变成北蛮的了。
倘若我爹心狠手辣,不在乎一时得失,就算与北蛮、西域联手,也可先杀仇敌,慢慢筹谋将来,可惜他出身军户,长在边疆,亲眼看过北蛮铁蹄之下,那些在京城化作几个数字的人命的消亡。他也知道,若能叫北蛮败退,那些消亡的人们总有一天会如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届时玄州依然寒,却不再苦了。
叫他叛国,倒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可我却总在想,那些玄州没有战事的大部分日子里,我爹又在想什么呢?
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护卫被扣押、被监视,知道自己的妻儿遭受毒害的时候,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派出自己仅剩的心腹,去西域寻来另一种剧毒来救命的呢?
我三岁时,他先是大败北蛮,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猝然听闻我娘死讯之时……
他有没有想过,任凭北蛮铁蹄踏入帝京,踩烂那些人都贼心狗肺?
他是不是猜到了袁冲云要告诉我这些?
他是不是……
要我替他做一个决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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