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山石点的那一队人里,果然有袁冲云。
我早就把谢欢亭赶走了,我怕他一个忍不住就抢匹马,抗旨一起走了。
袁冲云牵着给我准备的那匹马,见着我,并不表露出其他的神色,沉默而恭敬地把缰绳递给我。
我看向崔山石,他虽然身穿位高权重的飞鱼服、腰挂御赐绣春刀,可他站在京城瑟瑟的夜风中,嘴边的胡子能有一个月没刮过,细细密密地长出来,分明他也是肆意潇洒的年纪,却始终克己复礼,自愿为挚友奔忙……崔山石本也不算胖,这两天更是憔悴了些,穿着宽大的飞鱼服,护腕绑得很紧,显得他肩背单薄。
我知道他为了我奔走已久,我于他有愧,可时至如今,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他的,我只能说:“辛苦你了。”
崔山石灿然一笑,“辛苦什么,等你回来。”
我向他一点头,算是作别,翻身上了马。
袁冲云紧跟在我身侧,后面一队锦衣卫似乎有意避开,我一看便知,袁冲云还有话要说。
我已经冷静下来,自觉思路不会被他带着走,于是先开了口:“你说不纯的‘美人恩’也是那位计划的一环,何以见得?”
袁冲云许久没有答话,我疑惑地回头看他,却见他眉头紧锁,低声道:“世子,你与谢家少爷……”
我一皱眉,冷下脸道:“怎么?”
“没什么,”袁冲云冲我笑了一下,“看来你二人感情甚笃。”
我不解其意,正要转头回去,忽听京城中噼啪巨响,再抬眼一看,却见满目沉重的夜色中炸开绚烂而热烈的烟花,空中一时竟如白昼,轰然声中,我忽然想起谢府侍从那句没头没尾的“准备好了”。
谢欢亭他……他知道我的生辰,我同他说过。
满目夜色化白昼,琉璃瓦片映流光,整个帝京雕梁画栋、流光溢彩,沉雪也被照得暖融融的,迎面而来的风都带着硝石味……这个时候也许我该与他围在炉边温酒,我不爱酒,所以只是温来暖手,他要一小盅一小盅啜着喝,然后我被响声惊动,他再悄悄地为我庆祝生辰。
而今,这只能是庆祝玄州大胜,甚至不能说是为我送别。
是啊,天下大势只容得下大人们的计谋权策、尔虞我诈,这一点儿女情长,也只能依托于暗潮汹涌之上的风平浪静。风浪既起,便不得不各自身为形役、奔赴前程……我朝几时才能军/政一家呢?届时是他把我鸟尽弓藏,还是我将他兔死狗烹?
到时候,我们各自心中还会有多少像这样缠绵无用的情意呢?
我不敢再想了。
我怔然良久,忽然眨眨眼,猛地一转头,似乎还听到骨头响了一声,紧抓缰绳,任凭那带着硝石味儿的暖风从指间滑走,狐裘好不容易暖起来了,却比谢欢亭的怀抱冷得多。
我一甩马鞭,喝声奔赴玄州。
多思无用,不若走一步看一步。我倒想知道,究竟是浪潮将我们冲散,还是我们能并肩浪头,长留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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