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人间腊八佳节。
大概五更时,阿绯便听院子中窸窸窣窣之声,狐耳敏锐,阿绯披了外衣,草草理了理头发,出门查看。
阿绯所居后院客房,位置偏僻,很少有人来此,现下晨光熹微,只见几个碧绿衫子的丫鬟搬运着一个个锦盒,俱放在客房小院前的石桌上,足有四五盒。
阿绯好奇,走到石桌前:锦盒约莫五六寸长,三次寸宽,呈古朴黑金色,雕饰些繁复花纹,阿绯挨近锦盒,感到一阵寒意,打开一看,赫然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块。
“姑娘可是随温公子一同来的?” 阿绯抬首,一位面目清秀的丫鬟端正站着。
阿绯点头,丫鬟施了一礼,向阿绯问了好,见阿绯似未睡醒,抱歉道:
“扰了姑娘睡眠了,寻常都是拿到后院这里凿冰的,不想姑娘借宿在此,实在抱歉。”
说完便招呼剩下的丫鬟抬走锦盒。阿绯好奇,问道:
“这是何物?为何用它装冰啊?”
“姑娘有所不知,此为纶城风俗,腊八佳节刨冰制羹,许来年个好身体。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说罢礼貌笑笑,便带着剩下的丫鬟退了出去。独留阿绯原地沉思。
阿绯修复能力极强,从不知病痛滋味,修炼时也有过受伤,不过稍加调理也无大碍了。阿绯想到温峤说人有七苦,这凡人寿命短浅,身体又娇弱,难怪大家都要修道了。
晨间更深露重,天幕仍挂着疏星,阿绯失了睡意,索性在李宅后院乱走起来。阿绯出了客房院子,见面前一角飞檐俏丽的绣楼,别院花团锦簇,很是好看。便穿了游廊,边赏玩边前行。
愉快间,被一朱红小门挡住,门上一只古朴铜锁,威严无比。阿绯急着想去看那绣楼,欲用火灵烧穿铜锁。火灵刚触到,感到一股系灵力与阿绯角力着,阿绯没料到,一时竟落了下风。
阿绯气恼,加大火灵,竟露现一尾真身。铜锁被两股灵能震的颤动不已。
“咣!”
铜锁坠地,小门大开,一位女子怒容满面,正是昨日治伤的木系修士。
那女子见阿绯狐尾,惊道:
“大胆狐妖!”
还不待阿绯言语,木系异能劈天而下,阿绯不及反应,呆愣原地,眼看那异能便要砸到阿绯。一股柔和水系灵能释出,消了木系攻击。
女子气愤:“温公子,你可知她是……!”
阿绯回头注视来人,一清隽公子踏着朝露急急奔来,冠服雅致,丰神俊朗,万般诗词也难摹的君子姿态。
温峤行礼,挡在阿绯面前,女子怒极,木系灵能翻涌,似乎下一秒要倾泻而出。
“这位姑娘乃温峤救命恩人,初入人间,不识礼节,还望李姑娘海涵”
温峤端正行了礼,阿绯见温峤如此,也学了温峤之样,低头向女子行了个礼。
“我实在是看你这绣楼好看,想要看看,所以才……”
阿绯抬首,那女子哼了一下。面色不善。
阿绯复道:“阿绯初入人间,好多东西不知,冒犯姑娘了!姑娘果真和这绣楼一般好看,实在是相称的很啊!”
女子似未料到阿绯如此说,又看二人歉意恳切,也缓了神色。有些生硬的说:
“算了,我不与你这妖……”
说罢看了看温峤,改口道“不与你这无礼之徒计较了。”
阿绯偏了偏头,不解女子为何方才如此生气,现下又不气了。整了整衣服。看女子木系灵气,好奇道:
“我看你木系灵力倒是小成,可有修炼功法。”
“师门功法,怎可外传?”女子瞪了阿绯一眼,甚是不满。
阿绯也有些生气,刚想出言反驳。温峤见二女剑拔弩张,连忙打圆场,对女子温和道:
“李姑娘身体可好了?”
“还好。”女子双眼闪烁,有些害羞。
温峤拿出水灵瓷瓶,望着女子,迟疑半分,交给女子。
“这瓷瓶水灵之气浓郁,用它采晨露,再配以药材,对灵气修养极好。”
女子接过瓷瓶,眼神如水,阿绯只觉那姑娘似乎要哭了。不由奇怪道:
“这瓶子灵气浓郁,你舍得送给她。”温峤看向阿绯,解释道:
“李姑娘昨日用舌尖血为温峤护法,温峤身无长物,只这灵瓶还算稀罕,算是补偿李姑娘。”阿绯困惑,这温峤怎么这般大方。
“今日腊八佳节,温峤不叨扰了,李姑娘,保重。”
此时天已大亮,晨风微冷,温峤叮嘱女子好生照顾霄均,便辞行了。
路上
摆脱女子后,阿绯满腹疑问终于得到解答。
那女子名李灵珈,正是李霄钧亲妹,那小门后直通李灵珈闺房,自然隐秘。阿绯不仅要进,更用火灵烧了人家门锁。李灵珈在铜锁上施了灵力,感知到有人闯入,自然愤怒无比。
阿绯明白过来,若是有人散了洞府幻术,贸然闯入,阿绯一定也火冒三丈。又想到李灵珈昨日为救温峤用了舌尖血,有些歉疚不安。
“李姑娘大度,阿绯姑娘不必介怀。”
温峤不忍阿绯烦闷,温柔劝解。阿绯叹了口气,也不说什么。
一路无话。
温宅
阿绯此前觉得李宅好看,温宅更胜一筹。
宅门高耸,外有二石狮镇宅,恢弘气派。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铺成甬路。环着中间一处院子,院中石桌,石凳俱全,围着梅花、山茶、四季海棠争艳;出了游廊,宽阔青石路面通向正堂,道旁栽种青松幽竹,清净优美。后是二堂,其间丫鬟童仆来往不休,见了温峤纷纷行礼。
又行了几步,过了垂花小门,入了一间清幽院楼,上书“青白居”。院内寒梅灼灼,花竹参差,隐着一精巧小亭,亭中石桌石凳齐全;亭后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藏书众多,光线独好,一张翠色大理石大案,案上堆着各式画卷,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一边设着花囊,插着满满一树娇艳红梅。西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图,左右一副对联。东边设着卧榻,悬着青绿花卉纱帐。
房内开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住房,寒梅一路相迎,甬道皆是玲珑青石铺就,墙以椒花涂满,满鼻清香;墙下忽开一隙,流出汩汩清泉,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而出。一路伴着花香,流水潺潺,却不觉寒冷。
阿绯一路上看着温宅景色,叹为观止。想到泽下洞府,不由得感叹:
“你这里也太好看啦!”
温峤见阿绯惊艳目光,温和笑笑。二位在卧房前停下,身后两个丫鬟上前行礼,轻声道
“大公子可要吃冰?”
说罢,捧出两只翠绿锦盒,递给阿绯和温峤。接着又拿出两只食盒,打开呈给二位,两副象牙玉箸端正摆着。
阿绯和温峤取了箸,开了锦盒,只见一晶莹剔透的冰点,缀了几颗樱桃,很是好看。
阿绯吞了吞口水,见温峤动筷,也胡乱尝了尝,入口即化,冰冰凉凉,清甜极了,阿绯吃的开心,温峤却只是品了品,便放下筷子,看阿绯贪食之样。见阿绯无暇顾及自己,温峤朗声道:
“阿绯姑娘可知为何吃冰?”阿绯摇头,复又点头。温峤又说:
“腊八晨起吃冰,寓意消除病灾,祈求来年身体康健。”见阿绯嘴还不停,可爱不已。温峤忍笑道:
“莫吃多了,午后还有腊八粥呢。”
“腊八粥?那是何物?如何制得?”
“腊八粥以小米、薏米、红枣、桂圆以及各式豆类烹煮而成,有些地方还添加肉干和乳酪,不过纶城百姓更喜甜粥,所以多加冰糖,红枣之类,口感绵密香甜。”阿绯瞪大眼睛,听得入迷。
“家父每逢腊八,都会做几大锅,在府外免费施粥。”
“免费?为何?”阿绯不解,心中想着:这温峤一家未免太善良了点,温峤愿为同门舍命,父亲又无偿施粥。
“温家富贵,贩卖茶叶丝绸,这纶城百姓都是温家客人,温家生意都依赖着他们;再者,世人命途不同,有人天生贵胄,有人流露街头,温峤幸运,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可享受之时,也要谨记世上仍有受苦之人,若能尽微薄之力帮助一二,也是温峤的福分。”
阿绯见他说的认真,有些奇怪,她记得温峤所说,个人命数不可改变,做乞丐的和做王侯的都是上天注定,他人不可干预。那他舍粥行善,不是更改命数吗?遂出言询问。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阿绯姑娘在人间久呆便懂了。命数虽难更改,可人性本善,怎能眼睁睁看他人受苦受难?”
正当阿绯想说话时,突然被一清脆女声打断。
“大哥!你可回来啦!”
阿绯回头,只见一位梳着双髻,着嫩粉色苏绣暖袄,外罩靛青色比甲,下配鸦青绣裙,足踩石榴红加绒短靴的少女款款走来,其面如满月、形容尚小,约莫十五六岁,眉目间与温峤有几分相似。
温峤见小妹也极为高兴,上前抚了抚她的辫子。介绍道:
“此为我幺妹,名温嵋,这是阿绯姑娘,我的好友。”
阿绯与温嵋相视笑笑,阿绯盯着她周身衣着,不由得惊艳,果然凡人大家,和我昨天见的平头百姓不同,可见凡人真分成三六九等了。温嵋也打量着阿绯,见其衣着普通,胜在容貌娇俏,杏眼桃腮,倒是妩媚。
“大哥,你没有受伤吧,我听闻你回来了,来看看你!”
说罢上上下下仔细检查温峤,见温峤无碍又说:
“今日腊八佳节,午后父亲叫二哥施粥,大哥要一起去吗?”
温峤闻言望了望阿绯,见她一脸向往,便点了点头,又摸了摸温嵋的头,问候了她几声。
阿绯见温嵋乖巧懂事,心中也是怜爱,也伸出手想摸摸温嵋。温嵋见阿绯要摸自己,连忙闪到温峤身后,只留出两只眼睛盯着阿绯。
温峤失笑,对着阿绯解释道:
“小妹怕生,待熟了便好了。”
温嵋吐舌,兄妹二人闲聊了一会,温嵋便被前来寻她的大丫鬟叫去温习诗书。
温峤唤来两个丫鬟,为阿绯安排了一间花厅客房,对丫鬟再三叮嘱。阿绯见温峤细心模样,嘴角飞扬。
好一会儿功夫,温峤才嘱托完毕,对阿绯温柔笑笑,又定定看了会她,便叫丫鬟领着阿绯去了住处。
待一切安排完毕,温峤回卧房换了一身石青衫子,腰配美玉,束了青莲冠,前往祠堂祭祖去了。
阿绯跟着丫鬟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一独门独栋小院,院中房屋三间,一作待客,一为书房,一为休憩。虽不及温峤的“青白居”,也算好住所。
院内栽了大株梨花兼芭蕉,在寒月也开的艳丽,花木上一圈淡淡木系灵力,四季不凋;花团锦簇中一方朱红秋千,被风吹得自在微荡;院内连带一方小池,水极清澈,通过暗渠与外相连。阿绯咋舌,这凡间大户人间果然不同,连花木都要用灵力撑着开放。
阿绯进了卧房,见内布局也极雅致,以石榴红为底色,辅以秋香、湖泊二色调和,一派生机在寒冬里更是珍贵。
阿绯欢喜不已,坐到秋千上快活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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