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入秋第一日即是虞穆子的生辰。
那日我给他煮了碗浮着嫩葱碧菜的长寿面,还戳了一筷香油。他脸上仍没有多余的表情,这让我有种悲悯的感觉。
“你有话对我说?”
“灯烬是你爹,对吧。”我开门见山。
“所以呢?所以你就要给我下毒?”他面露愠色,眸光似两把寒光凛凛的匕首。
我索性扯皮见骨的挑明“你爹为夺碧凝珠不顾兄弟情分,将我的生辰变成我爹的祭日——”
我划出匕首“虞穆子,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嗤到“你为何不问我怎知你下毒了?”
这话把我问懵了。
“我爹死于中毒,下毒者是无千。”
我的脑中遽然划过一道闪电。
素问被暗器刺中的部位在肩膀,并非要害,难道也死于中毒?
所以当年是无千为夺碧凝珠,教唆两道人马刀剑厮杀,他则躲在暗处坐收渔利,最后嫁祸给灯烬,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无千将烈毒涂在剑刃上,那毒分别从十种植物中提取而出,你用的断肠草便是我熟知的其中之一。”
“我一直想制出对症的解药,却总不得其解,所以才要你偷无千的解毒丹。”
“可是我在你的书阁里发现了碧凝珠。”我稍稍冷静下来。
虞穆子刻薄的反讥“我看你爹不是被毒死的,是被你笨死的。”
“为什么无千要素问杀你?因为他要潜心打开碧凝珠,十年前他为洗脱嫌疑带你上山,用这十年来淡化世人的记忆。”
“至于你发现的那个碧凝珠——”
“是假的。”
好一派万紫千红,大地回春。
我瞥向身旁面无表情的虞穆子,一双似叶片般狭长的眸微眯着,负手宛若桀立于惊涛拍岸的焦岩上。
我听见海鸟在飞浪中啁啾嘶鸣,那是心中鼎沸的仇恨,如同滚灼的岩浆。
今日重回静观,一为报仇雪恨,二为调取碧凝珠。
重云开朗,月光明照。
我摸出打火石,朝门窗泼上烈酒,一霎间烈焰滔天,烟雾腾入天际。
“走水啦!”人声鼎沸,我掩在参天老树的叶荫间,被一道凌厉的绿光刺的难以睁眼。
我望向藏在另一棵树上的虞穆子,他的脸上也流露出相同的表情。
无疑,我们的计划失败了。
我们原计划火烧贤香阁,趁众人惊慌之际上演一出移花接木,随后我带走碧凝珠,虞穆子杀掉无千。怎料真的碧凝珠临危会绽出奇光,此景不仅惊诧了我和虞穆子,就连无千都傻了眼。
更不曾料到,仅不过三日,“得碧凝珠者得天下”的蜚言竟传遍天下。似一只活鸡滚入沸水,登时锅水四溅,鸡毛满天。
花市灯如昼,我像只拂柳的燕雀般穿过大大小小的摊位,心中无比快活。
“虞穆子,我们不夺碧凝珠了好不好?”
近些日子我们落脚在街市的驿站,聊赖时混迹街市,泛舟采荷。许是因为脱离了月歆山的缘故,他看向我的眼神温柔了不少。
护城河畔落满杨花,草长莺飞的时节,他将石榴花簪在我的发间,还夸赞“好看”。
纵他有千般万般的好,可唯独对于碧凝珠一事缄口不言。
“虞穆子,我们去看西凉国的早樱好不好?还有大梁的西街五市,我们把酒临江,赏花赏月,到了冬天我教你刻花雕……”
“晴月”他打断我“碧凝珠,非夺不可。”
“你就那么想要天下吗?”我想起那本快被翻得发烂的《税略》,心被霍地剌出一道口。
夺碧凝珠谈何容易,若把命丢了……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很怕失去他。
“是”可他却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抬眼,对上那双深浓的眸。也许我从来都不曾看穿过,他的眸里的我的影,渺小到令人悲哀。
“晴月……”
“你的天下,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家。”
“虞穆子,算了吧。再见。”
我取下他为我簪的花,手一直擎着,他没有接。
花滚入了茫茫青草之中。
泪很热,心却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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