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烛芯跳耀,伴随着“呲呲”的声响,在岑寂的夜里擦出一簇粲然的花火。
只消一眼,顾海笙便能瞥见摆在床上的新织好的深蓝色毛衣。
弹眼的功夫,竟又入了冬。
前几日福春秋发了场高烧,还未痊愈,一直躺在床上。昨日顾海笙路过她屋前,听见她正叨念着月白小楼的芙蓉饼。
翌日。
福春秋一睁眼,便发现窗外的冬青枝上已结出一簇新芽。
置在屋里的炭盆烧的正旺,她捧着掐丝珐琅小暖炉下了床,忽地瞥见摆在桌上的食盒。
是芙蓉饼和甜酒酿。
她探出指尖,上面还沾有一丝余温。
她心里一喜,难道那个呆瓜终于开窍了?他终于肯接受自己了?
她慌忙披上衣服跑了出来,吱呀一声推开顾海笙放房门,却在推开的那一瞬间呆住了。
温暖的日头下,挥斥画笔的男人嘴唇抿成一条薄线,正在勾画坐在板凳上身着茶青夹袄的女人,连眉梢都熠动着光辉。
福春秋似失了提线的木偶般撑不住了,愣怔地扶着墙。
“顾海笙!”福春秋指着赵幔芝:“她是谁?”
赵幔芝忙起身,局促的抽抽嘴角:“我是赵幔芝,福家大小姐的梳头姨娘。”
是她……福春秋苦笑,喊出声:“你不是死了吗?还回来做什么!”喊完便哭着跑出了门。
顾海笙下意识的丢开画笔,他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追出去的,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就已经卡在了福春秋的袖口上。
“顾海笙!”福春秋推开他:“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那念头转瞬即逝。顾海笙看着她,终于又垂了眸子。
“对不起。”
他松开了手。
福春秋哽咽:“可我喜欢你啊,像春去秋来,从无停息。”
(十三)
还没过十五,幔芝又大病了一场。
积在路上的红色炮竹还斥着硫磺味儿。福宅门庭依旧,梅红色的春联上淋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岁自更新春不老,花多增艳水长流。”
顾海笙提着缚了细麻绳的药包去看幔芝,暗自唏嘘;这一年怕是要有变故。
大跃进导致了全国性的粮食短缺。在外做生意的福老爷也打道回了府。不想前日家里又遭了盗贼,一夜之间万贯家财少了一半儿。
“你们听说了吗?福梁两家要联姻了!”
顾海笙从树下经过,闻言猛的刹住。
福梁两家是忻城的大户,积怨良久,不久前福家还抢了梁家码头上的生意,怎的突然要联姻了?
一穿青黑布衫扎进裤腰的男人磕着瓜子“梁家就一根独苗苗,还是个傻子,这不急着延续香火吗?”
“福梁两家经济都不景气,照我看,联姻是假,互利才是真!”
药包砸地,顾海笙调过头,拔腿就往福宅跑。
屋内传来杯盏怦然摔地的声音。
顾海笙拍门“春秋!我是海笙!”
没人回应。
刘妈擦着眼泪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到顾海笙,连连叹气:“老爷逼着小姐嫁给那梁家少爷,小姐不肯,老爷就把小姐锁在房里,说什么也不肯放出来。”
刘妈走后,顾海笙靠在门边良久,才听得里面传出细若蚊蚋的一声:“海笙,你可愿意带我走?”
说完,她又在心里哭笑不得:“他怎么会带我走呢?”
她已笃定,这男人从来不曾爱过她。干脆起身,一动不动的躺在了床上。
顾海笙什么都不知道,犹豫再三,终还是答道:“我愿意。”
门里却迟迟没有动静。
顾海笙疑惑,拍了几下门,却被几个一拥而上的伙计捆进了柴房。
福老爷冷眼看着他,一双淡漠的眼睛不怒而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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