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近些日子福宅安静的异常。
“顾海笙,你到底怎么了?”
福春秋堵在门口,手紧扒着贴脸。今日她铁了心横这儿,他若不把话说清楚,她就不走。
顾海笙垂了眸子,淡淡的道:“我很忙。”
穹隆低垂,被火烧云熏红的云朵压上树梢,映在福春秋的眸里,燃起一簇粲然的焰火。
近些日子他奇怪的很;不陪她去戏园里听戏,也不陪她练字,下学后在栈桥口被她堵住也一言不发。
眼看着这人又要躲开她,福春秋光了火:“顾海笙!你个愣头青!没心肝儿的小白脸儿!”
顾海笙顿步,藏匿在左胸腔内岩石罅隙间的火种几近失控,辛烫的火舌舔舐着伤口,炙的他生疼。他的耳畔幡然划过那道尖利:“呸!拆白党!小白脸!”
福春秋扼住他爆发前的一瞬,轻轻地说:“不然你咋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呢?”
顾海笙看着她,却幡然想起那天院里斗架的场景。那是二十一年来他第一次学会了反抗——还是来自于于弱者草芥般的贫瘠的尊严。
可问题是,只有弱者才会受压迫,也只有弱者才会反抗。
他,哪里配得上福春秋。
顾海笙从回忆中抽出神,说了句经典台词:“我只当你是朋友。”
心脏传来刀尖割裂丝帛般的剧痛。福春秋背过面,眼泪直飙:“十二年了,顾海笙,你还是放不下她。”
难道不是吗?他找了她十二年,想了她十二年,每年清明把她墓前的草理的干干净净,不是放不下又是什么?福春秋委屈的很,她也给他打毛衣,还教他写字,有了好也要分他一半儿,可她得到了什么?十二年了,连她做梦都梦到她与顾海笙成亲,十里长街送花圈,满天白纸撒满天空,赵幔芝的灵堂就摆在她婚礼的旁边!
顾海笙仍垂着眸子,淡淡的道:“对不起。”
对不起,又是对不起。福春秋哀艳的退步,退下台阶,脚似踩在绵密的松针上。黄油似的温柔暮色里,心肺的气息被一点点泵空。
“顾海笙,我真讨厌你。”
他没有追上来。
(十一)
福宅又恢复了往日平静,福春秋也不再去找顾海笙了,一改往日的顽劣性子,树不爬了,连鸟也不打了。刘妈笑的合不拢嘴;大小姐终于有了大家闺秀的样了。
再细细一寻摸;是时候给大小姐找个梳头姨娘了。
栈桥口的月白小楼飘着芙蓉饼的馨香,顾海笙背着画板从前路过,想起福春秋最爱吃这家的芙蓉饼和甜酒酿。
顾海笙走着,却没觉察到身后茶青细褶群面下,一双玉样的脚踝跟了他一路。
一熟悉的女声突然传来:“是……海笙吗?”
一道遽然的闪电刺穿回忆的雨幕,落在瞳眸的深处,似光年外的行星。
顾海笙堪堪回头,不可置信的道——
“幔芝?”
在顾海笙来福宅的那一年,收养幔芝的那户人家遭了盗贼,幔芝在浩涨的火海中得以存活,一段浮花浪蕊的人生也自此展开。
为了活命,她嫁了人,不想被那男人终日毒打,她实在受不了了,逃了出来,靠给人梳头填饱肚子。
赵幔芝不断抹着眼泪:“我这身子怕要废了,大病不断,就怕哪天死了连个给自己上坟的人都没有。”说着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大淤青。
顾海笙看着赵幔芝,有些无措,嘴里却仍重复着:“别怕,有我呢,幔芝。”
回忆深处的钟声再度响起,那是十二年前的雨雾里,顾海笙给赵幔芝的承诺。
他说他会照顾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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