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门吱的一声被推开,凤尾草帘旁横陈的雏菊在风中曳动,房里立着几架黑梨木书柜。
蝉鸣震耳,顾海笙环顾房内,视线被架在房中央的画板勾住了。
“试试吧。”
被打开的工具箱里陈放着全套的画具。
“画什么?”
耳畔扫过一声轻浅的低唤——
“我。”
他红着脸执起画笔来,屏气凝声,流畅的线条从笔尖落下,似长虹般横溢在画纸上,抛出一道道阴影。鼻尖扫过几缕沁着甘露的雏菊香——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着她。
尘埃一室飞舞。抬眸相望的那一瞬似鲸鱼入了水。福春秋的颊上浮起一抹醉人的酡红。
蒲公英似的睫毛轻颤,顾海笙的掌心浮起一层细汗。不知怎的,脑子里竟闪过幔芝的身影,一股负罪感瞬间袭来。
“画的这般好!孔先生见了定会喜欢!”
手上的画被抽走,顾海笙还没反应过来,一记甘甜的吻突然落下,绽在唇畔。
馨糯的触感滞在唇角,似花枝上颤动的蓓蕾,沁香入脾。
他气急,追出门去:“福春秋!”
福春秋闻声回头,朝他扮了个鬼脸“画具都给你了!”
挂钟滴答,晚风吹开纱帘。顾海笙钉在那里,终于反应了过来,难怪近一个月刘妈不再为难他了,难怪他总感觉有束如炬的目光锁着自己,难道福春秋喜欢他?
(八)
福春秋推开门扉,顾海笙正靠在门墩上打哈欠。
他不敢看她,忙低下头:“我,找你有事。”
福春秋不解,接过他递来的纸,上面是一副黑白素描,扎着麻花辫儿的俏丽姑娘,一双眼睛澄澈的似被湖水洗涤过一般。
顾海笙似乎是有些着急:“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这个姑娘?她叫赵幔芝。”
福春秋乜了他一眼,努嘴到:“是你什么人啊?青梅竹马?相好的?”
顾海笙正欲张口辩解,忽的想起那暧昧不明的吻来,一时僵在原地。
甩回的画纸磕在他的额角上,福春秋转身回房,冷冷抛出一句:“你的画我托人拿给孔先生瞧了,孔先生想见你。”
孔先生喝过洋墨水,是国内拔尖儿的学院派画家,构图注重素描和轮廓,画作宏伟庄重,多少青年才俊登门拜访都吃了闭门羹,挑选学生更是一等一的严。
顾海笙愣在那里,半晌,笑出声来。
那日后,每日天没亮他便起床扫洒院子,劈柴,烧水。手臂的线条日愈紧绷,薄薄的青布衫贴在身上,勾勒出日益丰厚的肩胛轮骨。他似被淋了鸡血般,浑身蓄满了力量。
(九)
“他一个讨饭的叫花子,怎成了孔先生的学生?”
“谁教大小姐喜欢!”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你懂个屁!这鲜花插在牛粪上,自是牛粪最风光!”福宅几个伙计聚在树下,估摸着赵海笙要下学了,只等着沆瀣一气。
顾海笙进门撞见这一幕,耳根都红成了树上的石榴。
不怀好意的声音随即炸起:“哟!顾画家回来了?”
另一个伙计的表情酸溜溜的“什么顾画家!这海笙日后是要继承福家家业的!应该叫——顾老爷!”
“呸!拆白党!小白脸!”
顾海笙踟蹰着。落叶松筛落的斑斑剪影明明灭灭地晃在脸上,似这十二年的光景。
“顾老爷可否传授我们一下,让我们也过过神仙日子!”
尖利的声浪滚烫如硫酸,浇在他残败的尊严上,燃起腾腾的火焰。
顾海笙咬牙握拳,泛白的骨节开始咯吱作响。
他挥拳,如头发疯的野兽般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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