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挂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坐在年蓬的面前,将一沓文件摆在桌上。
眼镜:“熊爪咖啡”是我们的一个试点项目,旨在探讨更多残疾人就业的项目,以及探讨如何帮助他们融入社会生活。
“试点”,年蓬喜欢这个词语,就像苍茫大海上的孤帆,去探索未知的航路。她再次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水手,俯瞰着面前整个大海。
他们一起研究了咖啡馆的店面,装饰以及咖啡的种类,大部分的方案由金边眼镜敲定。三天后展开制作咖啡的培训,培训费用与原料供应由金边眼镜所在的慈善组织承担,熊爪咖啡盈利后慈善组织抽取部分利润。经过实践证明可行后,他们会将熊爪咖啡类似的经营模式推广给更多的残疾人群。
年蓬:非常感谢您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也很看好这个项目。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为什么选择了我。
商议完成后,年蓬送金边眼镜离开时,提出了最后的问题。
阳光平滑地掠过平面镜片,男人推了推鼻梁上并未滑落的眼镜,保持着一如既往极具亲和力的微笑。
眼镜:我和项目投资人看过您的档案,我们一致认为您是最符合HINICCHIJOU这个项目的人选。
一周前拿到巨额捐款,临时成立名为HINICCHIJOU项目,熬夜想出熊爪咖啡这一创意的金边眼镜觉得自己说的太对了。
年蓬没有再追问。她开启了一个新的航程。
属于熊爪咖啡店的“树洞”就这样静悄悄地出现在钢之城。毛茸茸的熊爪,馥郁的玫瑰,总能触发成年人深藏于心的一丝柔情。
年蓬坐在这里,从早到晚,在晨雾中将滚着露珠的玫瑰从货箱中捞出,一枝一枝地插在店前,她在玫瑰围成的围墙中,将咖啡豆慢慢研磨,看着咖啡机滴出琥珀色的咖啡液。临近夜晚时,她捧着憔悴的玫瑰伴着和手中玫瑰一样数量的星子回家,把它们插进花瓶中,偶尔倒吊起来,做成干花。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惬意安详,就是有点费玫瑰。年蓬试营业了整整一年后,把营业状况告诉金边眼镜。
熊爪咖啡的生意很火爆,但是仅在钢之城的话,容易出现同质化竞争。年蓬建议扩大规模,通过增加人手来提供就业。
电话一头的金边眼镜心不在焉地听着,告诉年蓬HINICCHIJOU项目的投资人撤资了。
眼镜:我们的资金不足以再开另一家咖啡馆或者扩大规模,不过年蓬小姐,你开的熊爪咖啡店很火爆,可以成为我们协会的一项资金项目,而我们会继续为您提供原材料等供应。您有意向进行合作么?
得知这一结果,年蓬轻轻地“啊”了一声,语气不由得带上一丝怨怼。
年蓬:这个投资人真是吝啬。
眼镜:对,那个矮子麻烦死了。
金边眼镜在电话那头赞同地敲敲笔盖,一边大手笔地向自闭儿童康复机构划入资金。
年蓬继续经营着熊爪咖啡店,她初次嗅到“阴谋”的味道是因为蜘蛛。
剪去双马尾的蜘蛛留着齐耳短发,要了两杯咖啡,年蓬递咖啡时才看见蜘蛛的脸,那曾和魔王在赛场上一起肆意地发着光的脸庞。年蓬没留神,熊爪差点儿被蜘蛛薅秃。
年碰连忙缩回熊爪,看着蜘蛛在玫瑰花丛外笑个不停。
蜘蛛:不好意思,这个熊爪太可爱了。
年蓬看着蜘蛛若无其事的笑容,觉得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第二天蜘蛛又来到熊爪咖啡店要了两杯咖啡,毫不留情地将年蓬新换的熊爪薅秃。
蜘蛛:真的太可爱了。
蜘蛛冲她格外不难为情地笑。年蓬隔着玫瑰花丛气愤地瞪着蜘蛛。
第三日蜘蛛又飘然而至,年蓬特意换回昨天被薅秃的熊爪。
蜘蛛指甲扣着熊爪秃掉的地方不松手。
年蓬:你怎么天天来?
年蓬的手在熊爪手套的里揪着毛绒绒的内里,警惕地问道。
蜘蛛:当代打工人都是咖啡续命。
蜘蛛镇定自若,手上扣熊爪的动作没停。
蜘蛛:咱们老相识啦,能打折么?
年蓬:情人节才第二杯半价。
年蓬抽回熊爪,仰着头向蜘蛛翻了小小的白眼。
蜘蛛:情人节?我才不来呢,也不买第二杯。
蜘蛛坏笑起来,冲着年蓬狡黠地眨眼,可是年蓬没看懂。
随着蜘蛛的每天到来,年蓬逐渐习惯她每日下午来点上两杯咖啡,一杯捧在手上啜着,一杯拎在手上带走。而蜘蛛也言出必行,平年年364天闰年365天,每天都来买两杯咖啡,半分不占情人节第二杯半价的便宜。情人节的夜晚,年蓬总是会想起蜘蛛,她心不在焉地揪着熊爪上的毛,心里嘀咕着这女人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单身。
看着蜘蛛跳进蜘蛛骑,一骑绝尘而去时,年蓬有时会将头靠在熊爪上,想着蜘蛛是要去哪里打工,第二杯没有半价的咖啡又要带给谁。
再后来熊爪咖啡的店门被扣响,年蓬无奈地看着一头绿毛的钢甲炮扎进自己的怀里。那小小的,旺盛的一团,像一颗富有生命力的绿植,在年蓬的咖啡店中扎下。
那个孩子既有着不可救药的天真,又怀着一往无前的冷漠,年蓬有的时候会在想,是怎样的家长,才会养成这种仿佛被孤独地遗留在黑白分明的天地间的宠坏了的孩子。
那个孩子和蜘蛛相识,每天都会被蜘蛛携一程离去。年蓬知道,她那时候就已经获悉了全部的真相,只是还在等一个确凿无疑的,不可挽回的事实。
那个事实在钢甲炮皱着一张小脸,哀嚎着倒在软绵绵沙发上时毫无征兆地降临。
钢甲炮:我黑眼圈都要出来了。
那个孩子在沙发蹬着腿呻吟教练的魔鬼式训练,嚷着周围的队友一个个像是在斯德哥尔摩进修过,对训练甘之如饴。他边嚷边用眼睛瞟着年蓬,等待着年蓬的安慰。
年蓬伸手戳破他的假模假样,伸手咯吱着他的颈窝。
年蓬:少来,你看你精神很好,蹬腿蹬得格外有力。
钢甲炮在沙发上大笑着躲避年蓬摸上来的手,过了一会儿后翻身坐起,和年蓬讲着我的队友都不对劲之一二三。
钢甲炮:我们队有个16岁的,就比我大三岁,好家伙啊,因为天天训练,天天熬夜,给自己熬出了一张三十岁大叔的脸。
钢甲炮:我们青少赛进场的时候,工作人员拦着他不让进,说他参加错比赛了,应该去打职业赛。
看样子加入车队之后的他是真的很开心。年蓬笑着伸手去摸钢甲炮的头,钢甲炮偏偏头躲过,继续扒着手指,一脸兴奋地讲下去。
钢甲炮:还有啊,我们队里有对青梅竹马,同一个训练场地,结果龙尊给他们安排不同的训练项目,硬生生地整出东八区和西八区的时差,跟异地恋似的,我看他们早晚要凉。
“龙尊”这两个字终于让年蓬不可挽回地意识到她身边的一切早已打满了属于魔王的印记,面前一无所知的孩子,每天揪着熊爪的蜘蛛,连带着这家盛满了玫瑰的熊爪咖啡。
年蓬有些难过,或者不难过,只是很难开心起来。她很难接受生活中这些让她开心的事物源自魔王。
只是她一切都得到的太轻松了。
她应该抽身离去的,或者就是现在。只是她屏住呼吸,将手搭在钢甲炮的肩膀上,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极力轻柔地朝钢甲炮弯着眉毛:
年蓬:我来教你拉花。
钢甲炮抬头懵懵懂懂地看着年蓬,很顺从地被年蓬牵着手,将这页轻轻揭过。她只是太贪恋现在了。
年蓬,愿你不念过去,不畏将来。
她捧着钢甲炮勾成叶子形状的咖啡,看着钢甲炮离去,又看着蜘蛛从街道另一头慢悠悠地晃来。
蜘蛛:两杯咖啡。
蜘蛛伸手想摸熊爪,可是年蓬眼明手快地缩回熊爪,看着落了空的蜘蛛尖锐地指出:
年蓬:你很久没有送钢甲炮回家了。
蜘蛛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蜘蛛:我和他不是一程的。
年蓬:那我和你们呢?
年蓬的目光毫不畏惧地直指蜘蛛。
蜘蛛下意识地抬头,与年蓬对视了不足一秒,便触电般迅猛地后退一步。
蜘蛛:别问我,我只是个买咖啡的。
年蓬愕然地看着蜘蛛不复平时边走边喝的从容模样,拎着咖啡落荒而逃。
众人皆难自渡,饶是清醒如蜘蛛也难逃苦海。
只是当蜘蛛骑的引擎声仓皇失措地响起时,年蓬还是难以自制地笑出了声,看着夕阳在远处山头对她眨了下眼,留下今天最后的魔幻时刻。
钢甲炮加入高科技队后,来熊爪咖啡店的频率逐渐降低,他有时很久来找一次年蓬,要一杯咖啡,窝在沙发上慢慢地喝。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长时间没来产生的错觉,之觉得熊爪咖啡似乎空旷了许多,偶尔多一些零碎玩意。
这里逐渐不那么像一个温暖巢穴了,仿佛有人钻了一个洞,连接了天,但因此高山上的风也清冽地涌入。
直到钢甲炮从沙发上掏出一只雪镜,惊讶地看向年蓬。
钢甲炮:你买这个干什么?
年蓬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头看了一眼被钢甲炮拿在手上的雪镜,又重新埋首在工作台上调配着咖啡。
年蓬:我想有一天去环游世界。
钢甲炮:真假?
年蓬语气太过散漫,连带着钢甲炮的质疑也随心所欲。
年蓬:我11岁就考了 PADI开放水域潜水员。
年蓬忙完手中的咖啡,用熊爪递出咖啡后,从抽屉里抽着证书给钢甲炮看。
年蓬:PADI水肺潜水员,探险潜水员,我当时还想拿PADI水底导航检定卡。
也许他们忘了搞年检。可是钢甲炮看着年蓬的认真劲儿,一点儿都不敢说话。
他模模糊糊地知道年蓬终有一天要走,可是年蓬的动作依旧那么随和从容,与过去没有半点界限。
钢甲炮开始分不清现在与未来,觉得年蓬只是虚幻的影子,可是当他告诉年蓬他要参加职业赛时,年蓬的手怜惜地落在他脸上的触感是那么真实。
年蓬:多危险啊,你才十二。
钢甲炮:不怕,我哥也参加。
年蓬:以前都没有听你说过。
钢甲炮:刚找到的。
年蓬:那真是太好了。
年蓬弯起眼睛,在道道阳光与深处模糊的昏暗中温柔地像是可以传承百年的油画。
钢甲炮终于感到他和年蓬再次真实起来,一起无畏地面临着命运的裹挟。只是年蓬的无畏源自她已洞察一切,冷静旁观,而他不过无知无畏。
年蓬又一次隔了很久再次遇见钢甲炮,看着他领着车队的朋友,大家一起坐在某个2月14日情人节的一天,一起蜷在一个有着厚厚围墙的小屋里,聚在一起喝着咖啡,清晰地知道外面在下着雪。
年蓬送给那个叫青飘飘的女孩一枝玫瑰。她看着女孩握住鲜红的玫瑰,疑惑不解地望着她。年蓬轻轻地将问题掷给青飘飘:
年蓬:玫瑰是什么?
青飘飘歪歪脑袋,犹疑地说道:
青飘飘:是爱情?
年蓬:不,玫瑰不是爱情,玫瑰也不是玫瑰,它只是曾自由自在地开着,却活在了可以被他人以为的世界中。
年蓬:告诉我,青飘飘,你看到的是什么?
青飘飘:是玫瑰。
那个女孩坚定地回答道,直视着年蓬,眼神毫不畏惧。
年蓬:好孩子,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们隔空拥抱了一下。
熊爪咖啡外开了一天的玫瑰在情人节的夜晚终于彻底憔悴下来。
年蓬送别高科技队,应了钢甲炮的需求为他做了一杯精粹浓缩。那个孩子抱着咖啡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满眼的喜悦却依旧对着咖啡上的心形图案吹毛求疵。
钢甲炮:看起来娘唧唧的。
年蓬伸手作势要打,还没挨到就看见紫云金甲先下手为强,敲了钢甲炮的后脑勺。
紫云金甲:就你事多。
说着,又朝年蓬抱歉地笑笑:
紫云金甲:真是太麻烦你了,我师弟年纪小,不太懂事。
年蓬笑了起来,看着紫云金甲,就像在看钢甲炮的爹。
年蓬送走钢甲炮和紫云金甲,看着外面飘扬的雪花,以为今天不会再有客人,便开始收拾工作台。
这时她听见玫瑰花丛中的点餐铃响起,来人伴随着雪落下的声音要了两杯杯爱尔兰。
年蓬启动咖啡机做了两杯爱尔兰,按照情人节的惯例在咖啡上拉来两个紧靠在一起的心形。
她用熊爪捧着咖啡递出,在已经漆黑的夜色中努力传递着热情给洞外的顾客。
年蓬:情人节快乐!
她衷心地祝愿道。
来人轻轻接过咖啡,将其中的一杯咖啡隔着东倒西歪的玫瑰丛递给年蓬。
魔王:情人节快乐。
这份祝词跨过漫长的如水流年,终于被海浪冲刷上岸。
年蓬抬头望去,寂寂冬夜中,那双红眸瑰丽得像是纷扬雪夜中一丛盛开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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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蓬:这种情况该不该再回一句情人节快乐,急,在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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