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似海情深》

梦中下了雪。

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雪，整个世界飞雪濛濛

转角处，无意撞进他怀。

面色微红，不知言语。

他勾唇，打横抱起。

“捡只兔子，回家！”

世界微微荡漾，转眼见他双手环胸笑意狷狂。

“你爱哭爱闹胆子肥，我不爱哭不爱闹胆子比你肥，敢问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这样的你和这样的我更为般配？”

蓦然惊醒，枕边微微湿润。

窗外雪声呼呼，黑夜静默无声。

支着脑袋，看着桌边的一盒白兔奶糖失神，恍惚那年初见。

记忆回溯，梦回当初。

晨曦透过窗户洒在桌子上，笼罩的全身懒洋洋地，暮春的光影。

近来，班上来了一位新同学。

浓黑长睫，皮肤白皙，颀长的身姿如夏日摇曳的竹，书包慵懒地搭在肩上，手指骨节分明，看起来不大好相处。

他随时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白成蹊。

我瞥了一眼，继续睡觉。

一会儿耳侧响起缓慢的脚步声，老师的声音还远在讲台，抬起头来，心下微懵。

正好自己没有同桌，难道他要……

他迎面走来，我眨眨眼。

他径直越过，在身后寻了个座位坐下来。

好吧，是自己多想了。撇撇嘴，继续睡。

不过看起来，他似乎成绩不太好。

每个班级都有个心知肚明的暗规定，前面永远是老师喜爱的三好学生，后排永远是成绩差不听话的坏学生。

我很荣幸，成了后一种。

其实我本没有那么差，只因这课的内容实在枯燥无味，懒得听，于是节节睡觉，老师便和蔼的让我选了一个后排的座位。

后排的女生少之又少，我便是那唯一的一个，后排的男生成日里打游戏撩妹，嘻嘻哈哈中尽是脏话，而我恰巧又嫌弃，以至于整整一学期我都没有同桌。

校园欢语，孑然一身。

一个人人的浮世清欢，一个人的细水长流。

十分自由。

不过现在看起来，他既然自觉的选择了后排座位，想来也是成绩差到无以复加。

也是，人长的这么好看，要是成绩还好，那不得上天？

后来我发现，白成蹊不仅看起来冷，实际上交际也很冷。

这个我有切身体会，身为他的前桌，他转来一月有余，我与他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他一向沉默，我也懒得开口，便导致了一句话也没说过的僵局。

后来有一次，肚子莫名的疼，摸摸书包没带纸，刚好看见他桌子上一包纸就躺在那里。

我捂着疼痛不已的肚子，露出平生认为最为和善的笑容：“同学，借张纸。”

他带着耳机低头看书，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搞什么？就算小气要不要借纸也不用不理人吧？我强忍心头的怒火，又一次开口：“同学，借张纸。”

他依旧沉默。

我忍无可忍，一把拍上他的桌子，怒道：“借不借一句话说清楚可以？”

他这才抬起头来，清冷地声线从口中溢出：“问我么？”

我咬牙切齿道：“是的。”

“哦，不借。”他丝毫不动容。

“为什么不借？”我勉强挤出一抹笑，一包纸而已，有必要抠成这样子吗？

他将笔丢倒一旁，身子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开口：“心情不好。”

我深呼吸压抑心头的怒火。“打扰了，我再去问问别人。”

他突然将纸推到我面前，突然道：“拿去吧。”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缓缓勾唇，支起手臂撑着脑袋微抬白皙下颚，“刚才，逗你的。”

逗nmmp！

我突然发现，脾气好真的是一个救死扶伤的特点。如果我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他现在已经躺在医院哭爹喊娘了。

……

自那之后，偶有交流，只不过我的态度都比较恶劣。

他倒也识趣，晓得我记那次借纸的仇，也没有怎么招惹我。

后来学期末摸底考试，说是摸底，只不过是前排同学争排名的机会。对于后排的人来说，反正老师也知道他们的水平，也懒得管，作弊什么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绩无论多少老师们也不会在意。

成绩出来以后，白成蹊的总分竟是全班第一。班上的同学也只是耸耸肩，他们认为作弊得来的分数再高也没有多大意义。

可是我却看见，六场考试，他并没有翻过书，笔不停歇，写的很认真。

我想，他并没有作弊。

但这样好的分数，为什么还要坐后排若老师白眼呢？我不明白。

我凑过去看到他的数学试卷，竟然发现只空了一个小选择题，而且那道选择题难易程度并不高，我很大几率能选对。于是我便问他：“这道题你不写是因为你觉得太容易所以故意不写的吗？”

“不是。”

“那是？”

面对我疑惑的目光，他简洁的吐出两个字：“忘了。”

“……”

“你考多少？”他挑眉问道。

我连忙用手臂压住试卷，嘟囔道：“关你什么事？”

在他的145面前，我的60分实在不敢恭维，关键是这60还是有水分的60。这么丢脸的事情怎么能给他看呢？绝对不行。

“60？”

“你怎么知道？”话刚出，我就想扇自己两巴掌，怎么一个套就把话给套出来了？

“我看见你交卷的时候后面都是空的，以你的水平前面估计也就这么点。”他笑意如窗边一簇玉兰绽放，在我眼前却显得非常欠扁。

“我可以教你。”他凑过来，脸离得非常近，近的连几根睫毛都清晰可见。

“不用了，我不打算学。”我故作镇定。心想这货在耍流氓？

“哦？是么？”他慢慢后退，手指把玩笔，悠悠问道。

“是的。”我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不让他看见脸颊似红霞灼烧的两抹红。

……

后来我发现，他的嘴巴真的不是一般的毒。

上课时候，我小声笑道：“噗，这老师的腿好短啊。”

“虽然短，但与你相比，还是有些相形见绌。”身后传来不咸不淡地声音。

“你什么意思？我腿短？”我转头怒瞪他一眼。说我身高矮我可以接受，因为这是事实，但是要是说我腿短，我会觉得他在戳我短处，不能容忍！

“很短！”他一本正经的说道，随即扑哧一笑：“也不是那么短，只是长的不太明显而已。”

“……”我满头黑线。

再例如，中午放学之后。

我边收拾书包，头也不抬的问道：“你待会点打算些什么菜？”

他支着手臂，慢条斯理道：“东坡肘子和酱牛肉。”

“啊？那两坨有什么好吃的？”

他起身，用笔敲了下我的脑袋，“为什么要用坨形容？”

“我乐意。”我吐吐舌头。

他瞟了我一眼，“走吧，我请你吃一顿。”

“那我就不客气啦。”

并肩走的时候偷偷的瞥了一眼他，心里有点纳闷，什么时候跟他的关系这么好了？

就好像春花落尽秋水，夏日照进冬泥，从此心里有了个你。

……

不知不觉我与他的关系越来越好，我在班上也只有他一个能说上话的朋友，想来他也是亦如。

他也时时教我功课，虽嘴巴不是一般的损，但效果到底还是很显著。

一道数学题，我百思不得解，挠挠脑袋，正犹豫要不要向他请教的时候，身后传来他清冷如碎雪般的声音：“不会就要问。”

“谁说我不会了，给我点时间，我马上就能写出来。”我有个不大好的性子，就是死鸭子嘴硬。

“你缺的不是时间，而是这个。”他指了指脑袋。

“白成蹊！”我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他一脸无辜：“这年头实话还不让人说了么？”

“今天不剁了你的头我就不姓涂！”

“呵呵……”他低声轻笑，声线岸边薄薄的碎雪，煞是好听。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白兔奶糖，“给你。”

“谢谢。”我对于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从来不会拒绝，但是很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自己喜欢吃兔奶糖，猜的？盒子下面压着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一句英文，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懂，最后不得已问他什么意思。

他挑眉，看白痴一样看着我：“意思是你拥有一个进了水的脑袋。”

“滚！”

有时候觉得他的名字也很是好听。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我为什么就没有这么一个诗意的名字，郁闷。

不知不觉已经高三，看着班级后面的倒计时，心下微堵。

周末班上同学聚会，我与他一并去了。

“小涂啊，听说你最近最努力做功课啊。”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只手，我抬头一看，是个平时玩的还不错的男生。

“还好还好。”我谦虚的开口，其实心底甚是尴尬，男女有别，靠这么近不太好吧？

“同学。”身后突然响起清冷的声音，白成蹊站在身后，拍了拍男生的肩膀。

“什么事？”男生不善的回头。

“她。”他指了指我，“我的。”

话落，一把拉过我的手，大步离开，留下男生在原地发怔。

他的脸色貌似不太高兴，我挠挠脑袋，不解的问道：“他得罪你了吗？”

“没有。”

“你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啊？”我眨眨眼，仰头看着他。

“对，他得罪我了。”他深呼吸一口气，突然严肃的开口：“他动了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笔？本子？还是课本？话说你这个都要计较，没必要吧？”

他一个反手，将我困在了墙角，他抬眸，一个字，清冷的声线带着不易察觉的认真：“你。”

“我是东西？不对，我是你的东西？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东西？”因为他的一句话，心中甚是不爽。

他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我这个断掉的弦终于接上，“你别是想说我你喜欢我吧？”

他点点头。

我彻底懵了：“什么时候的事？”

“从我发现我白兔奶糖会停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心里住进了一个人。”

“就……就这样？”果然，情商高的人思维就是不一样。

“嗯。”

“可是我们不合适啊，你看，你们男生大多不想喜欢温柔会撒娇的女孩子吗？我爱哭爱闹的，关键是胆子还不小，你确定你要和这样的一个我在一起？”虽然表白来的猝不及防，我却不像别的小姑娘羞涩脸红，表现的还是较为理智。

他突然轻笑，笑意几分狷狂：“你爱哭爱闹胆子肥，我不爱哭不爱闹胆子比你肥，敢问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这样的你和这样的我更为般配？”

忽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事关终身，还是不敢随便答应。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你说了算。”他捻起一缕我的发丝把玩，唇角微扬，没有半分表白的紧张之色。

“让我考虑考虑。”我推开他，垂着脑袋离开。

风徐徐扬起，吹的发丝丝丝缕缕的飘扬，眼角瞥见身后颀长身姿如竹如玉的他，合上双眸。

我不知道在他眼里这番表白只是一个玩笑话，我从未奢望过有人喜爱，但不代表可以任人玩弄。

我驻足，仰面于蔚蓝的天空。胸膛里的一颗心早就被骗了去，以往这些心思还能埋藏在心底，如今被彻底的翻了出来，怕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拒绝了。

不如，在一起，试试？

我想好了答案，跑回去找他时，那里却没有了他的身影。

从那之后，我再没有见过他。

每日上学下课，又成了一个人。

不会的习题，也找不到人来解答。

不论自己再怎么吵闹，身后也不会传来清冷的声音。

老师说他转学了，为了学习去了更好的学校。

其实真正的离别，并没有依依不舍的道别，而是在你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那个人突然从你的世界消失，除了回忆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不知不觉已入秋，窗外的风吹的书本呼呼作响，我回头看着空荡荡的桌子，发怔。

若没有那个人的出现，我一个人或许到现在还是十分自在，可是他突然闯进，让我的一切都方寸大乱，还没来得及收拾，却又突然离开。

有时候觉得他真的是一个非常有心机的人，告白之后还不等我说出我的答案便匆匆离开，是希望我留下遗憾，一直记得他么？

好吧，他做到了。

高考的前一天，我无意中翻出了那张卡片。那时我成绩已然是姣姣之众，随意掠过一眼卡片上英文便轻而易举的读懂。

Myloveforyouisasdeepasthesea。

我对你的爱，情深似海。

一滴泪，落在桌上波涛汹涌，转瞬即逝。

你这个……大骗子。

……

窗上的飞雪开始融化，化作氤氲水雾模糊了整块玻璃，天空逐渐显出鱼肚白，拂晓将要来临。

自己孑然一身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明日便是大学开学的第一天，今夜却因梦见他而一宿未睡，倒是显得有些矫情了。

整理好心绪，打个哈切，泡杯咖啡提提神，收拾好一切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踏着晨曦，背着书包来到新校园门前。

“嗨，你是新来的小学妹吗？”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暖的大哥哥：“我是大四的学生，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我很有礼貌的委婉拒绝。

“学校很大的，你初来乍到不怕迷路吗？”学长对我亲切的笑了笑。

“很大吗？”我眨眨眼。

“我帮你带路吧，跟我走吧。”他伸出手想牵我的手，正当我想着该如何拒绝之时，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清冷却又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我的。”

我抿唇，缓慢的挪动身子，生怕刚才的声音是个不过一个幻影。

风声潇潇，白絮漫天飘零，斑驳树影间，白成蹊站在身后，张开双臂对着我，笑意中带着几分狷狂。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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