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二年正月起,明军发起对蒙古鞑靼部的作战。五月进至隰宁,获悉阿鲁台逃往答兰纳木儿河,朱棣下令全军急速追击。六月进至答兰纳木儿河,周围300余里不见阿鲁台部踪影,朱棣遂下令班师。
“大军先在榆木川稍作休整,我们好好休息一番,过些日子就到京师了。”
此次,他是不顾太子及朝臣众人的劝阻,执意亲征。虽然漠北清尘,驱逐流患,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也已经坐卧难安,饮食不进了。
数年来的征战,朱棣的身子已满是疲惫。我晓得,他是很累很累了……
我微微愣着,痴痴地看着他,“榆木川,榆木川,已走到这里了吗?”
你给我的时间,太短了。
朱棣并没有直接进军帐休息,他望了望这漠北风光,缓缓走了几步,勉力挺直了胸膛,转头视我,“如眉,你看我老吗?”
我看着他鬓角再也掩不住的些许白发,以及岁月的风刀霜剑在他面容上刻下的痕迹,他已不是当年的燕王殿下。
我温柔对上他的目光,却很肯定地告诉他,“朱棣,你老了。”
他凝望着我淡淡笑着,没有说话。
我继续缓缓说着,“不过其他人也老了,全世界都老了。”
他再次转头望了望这北地风光,戈壁与草原交织,荒漠与浅湖相连,良久才说道,“这漠北的风吹了千万年,来往的人换了多少。大明的山河也会有新的继承者治理繁荣,只有朕老了……”
默了许久,他举目朝南望去,忽然喃喃问道,“后世的人,还会说我是谋反的逆贼吗?”
我的心忍不住地痛,他终身疲于奔命又声名赫赫的努力,功绩辉盛也罢,好大喜功也罢,或许不过是为了那场野心勃勃的造反,向他的父亲和后世人证明他做皇帝,不比任何人差。
我轻轻搂上他的手臂,温言问道,“那我只问你一句,再来一次,你还会发起靖难吗?如果会,又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说呢?”
他缓缓转身,将目光从山河中转向我,温柔凝视着我的脸,柔声说着,“谁说全世界都老了的?还有你,你不会老。”
他伸手触上我的脸颊,然后整个手掌覆上我的脸,细细抚摸着,不说一句话。
我强力抑制着自己内心的哭声,不敢看他的眼睛,好一会,才抬头轻轻笑了笑,“哦,朱棣,你会不会要让我殉葬啊?看来我要想想办法……逃走才是……”
这是我们第一次说起死亡这个话题。
他没有避讳我说殉葬这样的字眼,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他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闻言,只是轻轻笑着,柔声与我玩笑着,“逃去哪里?”
我轻轻拍了拍他抚在我脸颊上的大手,故作轻松地说,“也是,我把一辈子都搭给你了,你死了,我可去哪呀?”
我想起第一次在应天郊外遇见朱棣,穿越时空又意外失忆的离奇经历,和初来乍到的慌乱,在那个初见的小河边,风尘仆仆又满面清贵的燕王殿下,就偏偏出现了。
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偏偏就是那一刻,我一抬眼,就看见了他。
此后便有了种种纠缠,而今,竟也相伴一生了。
我忽然开口问道,“朱棣,如果我没有来到你的身边,你会是什么样?”
我如此一问,他倒是默了默,似乎也想了想,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我。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像个小女孩一样口是心非地说道,“也对,有我,或者没我,皇上的人生轨迹不会有什么不同。嗯,本该如此……”
确实,他的人生早就注定了。
他没有解释或者像往常一样哄我,只是不住地望着我,眼神中却是年少时的爱慕,淡淡笑着,“那你呢?如果你没来我身边,你的人生会是什么样?”
对我,他终是好奇的吧。
我自己也好奇,那个没有朱棣的人生,那个本该被我珍视,如今却早已旁落的平行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我挣脱朱棣的手,继续往前走着,任凭北地的疾风打在我的身上,静静想着。
“可是有你,我才看到了未来。”
我恍惚听见朱棣说了什么,可是这漠北的风真大,那话还没到我耳边,就被吹走了。
我回过头看他,大声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他仍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复往日的强势与霸道,只是温柔地看着我,“如眉,回去吧。回到你最初来时的地方去吧……”
我不知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一个人在旷野中走了许久许久,找不到出去的路。
他轻轻扶住我,半晌才缓缓说道,“我束你在我身边许久了。你应该去做回你自己。”
明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为什么最后还是会难过。
我愣了一下,泪不住地往下流,再也抑制不住地哭泣。
“你从前都不让我离开你,现在让我走了?可是,回去的路,我早就不记得了。”
他慢慢向我走近,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们无声地靠在一起,任凭来往的疾风将我们裹挟住,又各自吹散。
我听到他轻轻说了一句,“真想念清和公主啊。”
永乐二十二年七月十八日,那夜,朱棣死于北征回师途中的榆木川,享年六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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