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过后,家里终于恢复了往常的清静,大家都好好的休息了数日,李东煦也渐渐的开始忙碌起来,不似前两月总是在家中陪着我,时不时要出门谈生意,总是去庄子上,不过无论何事都准时回来与家中人一起吃晚饭。
六月末,时值盛夏,天气闷热得要命,一丝风也没有,我去庄子看酿酒的念头又打消了,因着暑热的缘故,一动就是一身汗浸浸的,我总是犯懒犯困,且苦夏胃口也是极差的,只能乖乖的呆在家中。
李东煦日日都会安排人给我送些新鲜可口的水果,倒是让我有了些食欲。
六月的最后一日,李泽给我交来账本,管家半个月了,我也想看看他的成果如何。
李泽恭敬的立于书案前,李妈妈为我打着扇子,我已多次劝阻过她,就是不听,也只能由着她扇,李泽笑道:
“少夫人,奴才只识得些字,没有正经上过学堂,字难看了些,不似少夫人的字迹隽秀,怕污了少夫人的眼。”
“无碍,我的字写得也不好,煦哥的字才漂亮呢,我也只是粗浅的同我娘学过些,以前家中可没有多余的银子买纸笔,现下的字还是这两个月一点点练的呢。”
我认真的看着李泽的账本,字迹虽难看些,可还算工整干净,且记得账目清楚明了,我满意的点点头,笑道:
“真是难为你了,这账本先放在我这看看,还有库房的账本都留下来,我看过明晚就给你送回去。”
李泽应声,转身出门,刚走到院门口就被南贵风风火火的给迎了回来,南贵口中喊着我:
“嫂子,县城李府的人来了,马上就要进镇子了。”
南贵说着话便拉着李泽一同进了书房,面上焦急,气喘吁吁。
我听到县城李府来人,眼皮一跳,怎把这茬事给忘了呢,刚消停又有事找来了,神情看似平静如常,可眼底却有着压不住的厌烦之色,淡道:
“既然来了,就好生招待吧,还是要请公公和三叔在场得,毕竟表小姐是来拜见舅父的。”
南贵微微顺了顺气,便道:
“李泽,现在就去知会老爷和三老爷,嫂子,我已着人去通知东煦哥了,他在铺子里与人谈生意呢,应是马上就会回来的。”
李泽点了一下头,也顾不得行礼,出门去传话,我看着南贵道:
“煦哥谈生意呢,怎么还惊动他了,你别慌,家中有长辈,而且我可是李家妇,她们还能吃了我不成,无碍得。”
南贵心情渐渐的平静下来,小声的道:
“嫂子,她们说话很难听的,没有东煦哥在家,我怕您会生气,再气伤了身子。”
我含笑看了看南贵,便故作轻松的道:
“不用担心我,我要是气起人来,她们也很难受的,你问问李妈妈,便知。”
李妈妈面上却是没有笑容,只淡淡的点点头,看着南贵便道:
“南贵啊,你一会就陪着三老爷,别让他再动怒,我给少夫人收拾收拾,气势上可不能输人的。”
南贵点头,转身出门,李妈妈拉着我出了书房,嘴里叨念着:
“少夫人,老奴给您上个妆,再找件华丽点的衣裙,那些个小姐就是爱以貌取人的。”
进了卧房,我淡笑着,看李妈妈如临大敌般的紧张情绪,轻拍拍了她的手,安慰道:
“李妈妈,无须如此,换一件面料精致一些的,喜庆红色的家中常服便好,不用上妆,头发随意些,且首饰只戴那支牡丹镏金步摇,这是我的家,她们是客人,我打扮得太过隆重有客意之嫌,您说是与不是?”
李妈妈听着我话中之理,心思一下放松了不少,面上终于有了笑容,便去给我找衣服,嘴里还是说着:
“少夫人,一会要是看到我家老二和媳妇,您不用顾忌老奴的感受,莫要太心慈了。”
我面上噙着淡淡的笑,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由着李妈妈为我更衣,绾发,一切收拾停当,便带着李妈妈出门向正厅而去。
刚到正厅门口,便见李泽匆匆而来,恭敬道:
“少夫人,人已经进府了。”
我点头,示意他进正厅去通报长辈们。
李泽进了正厅,我也随后进来,李泽通报完又转身出去。
我给李世国和李世勋见了礼,李世国打量了我一番,浅笑道:
“姗儿,这身打扮到是随意得很。”
“爹,姗儿在自家中,怎么舒服怎么穿,难不成日日都要珠光宝气,花枝招展的,我自己都累得慌。”
李世国笑了笑,李世勋也是点着头,眼神中尽显赞许之色。
厅外传来了多人的脚步声,我今日手腕上带着一串翡翠珠串,不觉间,心里微微收紧,轻轻地用指尖拨弄着手腕上温凉的珠串,心里无法平静,面上尽量从容。
须臾间,两位亭亭玉立的小姐出现在厅门口。
只见一位十四五岁的俏丽少女,眉眼清秀,一脸温和的笑容,眼底却透着浓浓的与她年龄不符的算计之色,身着绣花云雾烟罗衫,下系缕金挑丝纱裙,头戴镏金蜻蜓簪,腕上一对赤金镯子,衬得肌肤白皙,一看便是名门千金的贵气模样,身后跟着的是牛氏。
“二舅舅,三舅舅,雅儿回来了。”
说话间人已到李世国与李世勋面前,福身行了一个晚辈礼,礼数周全,突显大家闺秀风范。
自二人进门,我便已起身,李世国见我一直站着,淡淡道:
“嗯,雅儿啊,见过你表嫂,姗儿啊,这就是你姑母的女儿,沈芮雅表妹。”
沈芮雅自进了正厅,便已注意到我,只轻轻一撇,便将我的一身穿戴尽收眼底,眼底透着些许轻视这色。
听到李世国的话,转头面上便带着亲切的笑容,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却与我不曾施礼,眉眼弯弯的道:
“看着不比雅儿大多少嘛,雅儿没有姐姐,日后唤你姐姐可好,姗姐姐。”
我心中微微一叹,面上虽带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柔声道:
“我可担不起表妹这声姐姐,长辈们都在呢,做儿媳妇的可是不敢逾越了本分。”
沈芮雅闻言,眼神微微一怔。
我反握住她的手,淡笑道:
“前几日表妹来家时,我和相公不在,回来时听说表妹去了三叔的府上住下,想来也是好的,三叔的府上宽敞,不会怠慢了表妹与娇客。”
当我提到娇客时,沈芮雅忙挣脱了我的手,转身去拉过另一位小姐。
只见娉婷少女,上身着一件缎织绣花对襟衫,下身是浅粉锦缎藕丝百褶裙,头上梳了双垂髻,白玉掐金丝并蒂海棠簪子修饰在两边,一张鹅蛋脸,清清秀秀的,细眉杏眼,皮肤白皙,长相虽没有沈芮雅出挑,却自有一种吸引人的娴雅气质,正如李东煦所说,透着大家闺秀之姿,身后跟着两个相貌算得上标致的丫环。
“这位是雅儿的闺中好友,户部青吏之女,孙宁静。”
孙宁静上前给长辈福一礼,转身对我微微点了一下,便是见了礼。
我见二人对我皆是无礼无数,心绪慢慢平静下来,轻松坐下,脸上平静如常。
金平带着王小雪和丁桂心来给各位上茶,金平将茶盏放置我的手边时,笑道:
“少夫人,李泽让奴婢问您一句,今晚是家中朱妈妈做饭,还是去酒楼订?”
“在家中做吧,表妹又不是外人,自家有什么便吃什么吧,都这个时辰了,想必今晚表妹与孙小姐也不会回县城了,你去收拾两间厢房,给二位小姐安顿下,让李泽去把二位小姐的随从也都安顿好。”
“是少夫人。”
金平得了话,转身招呼着王小雪和丁桂心出门去收拾房间。
我垂眸端起茶盏轻呷一口,从始至终都能感觉到有两道目光一直在盯着我看。
放下茶盏,抬眸,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语气却是淡淡的道:
“表妹,孙小姐,今晚就在家中将就一宿吧,李家宅子就这么大的地方,人口又多你们多担待些吧。”
沈芮雅见我的穿戴寒酸,便轻视于我,但见我坐于左侧首位,心中微微惊讶,语气中暗带嘲讽的道:
“姗姐姐,我二舅舅和三舅舅都在这坐着,你这是越俎代庖?”
我眉心一动,看着沈芮雅的眼神又认真了一分,面上的笑容却是依旧,淡道:
“表妹,能说出这话,可见姑母在家中是极疼爱的。”
沈芮雅微微一怔,见我答非所问,便道:
“那是自然,我娘可就我这么一个女儿,自是疼在心上的。”
我轻笑出声,转头看了一眼李世国,又看了一眼李世勋,但见二人都微微的点着头,便道:
“那就对了,姑母只顾着疼爱表妹,忘记教表妹礼数了,你口中的二舅舅是我公公,我要唤一声爹,你口中的三舅舅,是我的三叔,我们同姓李;表妹,你现在身处李家,我姓李,是李家的长媳,我怎得就越俎代庖了?我做的好与坏,上面坐着我爹和三叔,李家的长辈没有任何质问,你,一个沈家表妹又为何要说出这般失礼的话呢?”
沈芮雅竟让我问得瞠目结舌,半响都没缓过来,孙宁静幽幽的抬眸,望向我,表情平淡,声音极轻道:
“雅儿年轻不懂事,确是说话失礼了,这位姐姐,呵,也不知你我二人谁年龄长些,我倒觉得你们姑嫂初次见面,你有些咄咄逼人了,再怎么说,雅儿也是李家的表小姐啊。”
自孙宁静说话,我倒垂下眸子不去看她,只喝着茶,耳朵里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明镜似的,说我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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