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逸颓然跌落在地。
他又岂会看不出这封信并非出自枇杷之手。他赖在酒肆里整日纠缠她的那段时间,眼见她每日里边算账边仔细的做着记录。
她的字迹灵动飘逸,却不是闺阁女子常见的簪花小楷,笔尖干净利落如疾风,倒隐约透着几分男子的豪爽气概。一如她这个人,轻快、干练、果决。
莫云逸几乎可以肯定,若不是他一味的强求,他们之间的缘分恐怕少的可怜。
再看这一封生生被伪造出的信件,落笔温润,尽显女子柔美之态。又怎会是她的手笔。
显然家里已经有人获悉他的全盘计划,而其人是谁,端看送来书信之人,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其实何止是父亲,昨日妻子望向自己隐隐担忧的眼神,那般焦急热切,他又岂会视若无睹。
如若没有这一封送来的书信,他还会不会不顾一切的出走?答案其实也不会。
自他回到家中,一天比一天更加后悔当初做的这个决定。所以当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好像放弃有了正当的理由。被发现了,那也没法子了。
他忽然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卑劣。
记得有一次他询问云崇云褚寺名字的由来,褚,口袋,是不是云把口袋藏了起来。云崇是如何回答他的呢。
云崇把一个口袋倒翻过来。然后问他,施主觉得这口袋是刚才装的东西多还是现在装的东西多。他啼笑皆非,那还用问,翻过来的口袋可什么也装不了。
非也非也。刚才我只能装满一袋,现下将口袋倒翻过来却可容纳天地万物。不是云里藏了个口袋,而是口袋把云装了进去。施主,你着相了。
他当时大为震惊。
后来他向云崇求一幅字,于是云崇在纸上写下‘醒山’二字。他问何意,云崇便答,我见施主名中与寺名皆有‘云’字,想来与本寺也算有些渊源,又见名字中含‘逸’,表字中含‘愈’,皆是从心畅快之意。便以‘醒山’二字相赠。所谓‘君子如山,如如不动’。还望施主时时清醒,事事甘心,方能致远。
现下细细想来,莫云逸大感惭愧。他不该爱上了一个却娶了另一个,又在拥抱选择了一个的同时,却又狠心绝情的抛下了另一个。亏他还以‘醒山’自居,他如何当得‘醒山’二字。不想辜负,却是全都有负。
他或许可以一走了之,从此乐得个逍遥自在。家中父母何人赡养侍奉,妻儿又将如何遭受世人冷眼。
如果他当初心智坚定,而不是摇摆不定,想着左右逢源,或许一切都会不同,又怎会落入如今此等尴尬境地。真真是一步错、步步错,这已然是一盘死棋,也只待收拾残局。
罢,罢,罢!缘分已尽,他此生也已再无颜面与她相见。还当真如信上所言,‘此生江湖市井永不相见’。
莫云逸直到此刻才终于意识到,他已经永远的失去了枇杷。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他这一生,向来顺风顺水,所求所愿无一不得。或许枇杷只是一股年少时一直未能如愿的执念。
他以为自己会捶胸顿足、会痛哭流涕,不想却是这般安静如斯。哀莫大于心死,大抵如此吧。
一座地处偏僻遥远的边陲小镇,一间酒肆重新开张热闹了起来。一日,一个路过的旅人,醉在了此间酒肆的酒香里,更醉在了老板娘的酒窝里。
老板娘再也不曾弹过琵琶,别人问起时,她也只作但笑不语。
莫大画家晚年却只画枇杷。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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