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开始求神问道。
我知道他心中的大业还没有真正完成,所以他畏惧死亡,渴望长生。
赵高在他身边越来越受器重,他甚至把胡亥也交给赵高教导。那孩子玩心重,性子野,我并不觉得他是能有什么大作为的。我想得很多,不出意外,扶苏将会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他宽厚仁慈,心肠太软,若不为他铲除异己,这位置他怕是坐不稳。胡亥要是能安安稳稳做个臣子倒还好,可看他这样,不像是个安分的人。
至于赵高……因为师傅的死,我与他早已日渐生疏,他心底的欲望过于浓烈,他已经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可以容我嘻笑打闹的少年了。
他是政客,是刽子手,是权利的伥鬼,唯独不再是我的师兄。
时间,真的改变了很多人,很多事。
已经走到了巅峰,就势必要面对日落。长生之术在陛下心里已成了一种执念,我无数次劝他不要再吃那些黑黝黝的药丸,不要再相信所谓的术士。
“如果能长生,那为什么那些术士还是凡人之躯?这不就意味着,人终将会死,不是吗?”
“朕明白。”他坦然一笑,“可朕不信,朕能完成先人未能做到的事,亦能长生于天地之间。”
我含泪跪在他面前,颤抖着扯着他的衣袖,我深知这是大不敬的死罪,可我还是这么做了:“这只会搞垮陛下的身体!陛下,臣从未求过您什么事,只希望陛下能及时止损,莫要再这般糊涂下去!”
嬴政甩开我的手,指着我说道:“连你也不愿支持朕?扶苏频频忤逆朕也就罢了,连你也要忤逆朕!”
“臣对陛下的心,天地可鉴!陛下若不信臣,臣无话可说。”我倔强地看着他。
嬴政似是气急,背过身厉声呵道:“赵高!”
赵高应声入殿:“陛下有何吩咐?”
“传旨,舒瑢忤逆君上,贬为六品监工,即日起遣往皇陵,负责修缮之事。”
我心一沉,看着心爱之人的背影,却没有任何怨恨和不甘。我知道,我们已经渐行渐远,即使这次他饶恕我,那下次呢?我太累了,我不能为了他再放弃自己的原则,如果这次我为了留在他身边妥协了,恐怕连我自己都唾弃我自己。
也许分开,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臣,领旨谢恩。”我端正地叩首,离开了这座大殿,离开了这座我待了二十多年的秦王宫。
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孑然一身。
这年,我三十岁,陛下四十二岁。
离开那天,只有扶苏和阿南来送我,蒙恬还在边疆,我给他写了信,让他不要担心。阿南在我的安排下寻了门好亲事,得知了我被贬的消息,说什么都要来送我。
“公子莫要感伤,这也是臣能教导你的最后一课,聚散离别终有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公子该往前看,离了臣,公子要学着自己做主,分辨对错。在臣心里,公子是臣最珍贵的学生。”我将扶苏额间的碎发理了理,看着眼前瘦高的少年,心中满是担忧。
扶苏眉头紧皱,露出不舍之情:“师傅……”
“臣不在公子身边,请公子保护好自己。”我嘱咐道,又看向阿南,“你也是,要是受了委屈,千万别忍,大不了来寻我,我虽然被贬官,却还能护住你。”
“姐姐……”阿南泣不成声。
“瞧你们,我不过是回不了宫罢了,别搞得像生离死别。”我拍了拍他二人的肩,“都回去吧。”
皇陵并没有我想的那样凄苦,这不是个好差事,却也不是什么难做的差事。
我体恤百姓,减少体罚的数量,想尽办法改善伙食,虽得了民心,却为人所妒。我并不在乎这些,只求一个心安。曾经的一品女相,如今的六品监工,多少人在背后讥讽挖苦,落败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但这些都在我承受范围之内。
我唯一害怕失去的,其实只有他一人而已。
归根结底,我也不过还是当初那个见到他会心神往之的侍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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