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正式搬到了长乐宫。

秦国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六国统一后，嬴政称帝，自称“始皇帝”，废除分封制，建立了一套中央到地方的郡县制和官僚制，以法治天下。

他已成了这个时代的中心。

“姐姐，您总算醒了，公子扶苏在门口等候多时。”阿南是从我做女官开始就一直跟着我的婢子，对我忠心不二，情同姐妹。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一直都是由她打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我一到午时就有嗜睡的习惯，并且越发严重。

我微微整理了自己的仪容，起身端坐：“让公子进来吧。”

扶苏是嬴政的长子，因为嬴政自己的身世，他对这个孩子格外在意，我左右无事，嬴政便让他跟着我，由我来做他的老师。

“见过师傅。”扶苏端端正正行了礼。

“公子该让人叫醒我的。”我按了按太阳穴，刚睡醒还有些头疼，看到扶苏一脸委屈的样子，冲他招了招手，问道，“你父皇又责备你了？”

扶苏跪坐在我面前，挺直腰板，颇有些少年老成：“师傅，您一直希望百姓安居乐业，可现在六国统一，我却并未觉得这天下真的太平了。”

我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轻笑道：“公子是觉得陛下暴政？”

“我只是觉得，这与师傅教导我的，背道而驰。”扶苏说道。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陛下也是不得已，六国刚刚统一，民心涣散，有多少人想要起兵推翻陛下的统治？陛下若不狠一些，这天下又怎么守得住呢？陛下不在乎世人的想法，甘愿背负骂名，也是为了你好。待陛下功成身退，留给你的，就是一个崭新的秦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扶苏有些茫然，这显然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想到的东西。

我温柔地摸了摸扶苏的头：“你只需要知道，陛下没有错，我教你的也没有错。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仁君，你父皇的路，走得太辛苦了。”

扶苏半知半解。

“好了，赶紧去背功课，明天我可是要考你的。”我抽出一个竹简递给扶苏。

扶苏恭敬道：“是，师傅。”

我托着腮，看着扶苏小小的身影。

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对和绝对的错，只是我心中的天平自动偏向了嬴政罢了。我能理解嬴政所做的一切，皆因为我跟随他多年，足够了解他。而站在百姓的角度，他又的确是个暴君，秦国才刚刚统一，正是应该休养生息的时候，如今却民不聊生。

到黄昏的时候，扶苏回了自己的宫殿，而我独自一人去了咸阳宫。

“来的正好，闽中郡刚进贡了一批布料，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嬴政早已习惯了我随意出入咸阳宫的爱好，见惯不怪。

“陛下还是留着赐给各宫娘娘吧。”我坐在他对面，毫不客气地拿起他桌上的蜜饯咬了一口，“啧，还挺甜。听说此次闽中郡还进贡了不少美人？”

嬴政将蜜饯放在了我面前：“你倒是消息灵通。”

“对陛下的事，臣总是格外关心的。”宫女很贴心地给我上了茶，我喝在嘴里，明明茶香四溢，我却只觉得泛起了苦味。

“你今年，快满二十六了吧。”嬴政慨叹道，“时间竟然这么快，你已经跟了朕十五年了。”

我有些狐疑：“陛下日理万机，提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到像你这个年纪，早该成婚生子了，一直留在朕身边，倒耽误你了。”嬴政说道。

“陛下是想为臣指婚？”我紧紧握住手里的茶杯，嘴里的茶味更苦了，“不劳陛下费心，臣心中，已经有人了。”

嬴政顿了顿，问道：“蒙恬？”

“蒙恬与臣只是一见如故的至交好友。”我苦涩一笑，“臣心中的人，遥不可及，此生恐怕是不可能了。”

“为何不可能？”嬴政似乎有些气愤，“朕是皇帝，朕可以……可以替你做主。”

“不必了。”我抬头看着他，“他有妻有妾，有儿有女，我不愿整天守在家里，与其妻妾共侍一夫。与其这样，还不如继续过现在的日子。”

……

“朕，明白了。”嬴政叹了一口气。

“臣来找陛下，是想对陛下说扶苏的事情。”我岔开话题，“扶苏是臣一手调教，所谓教不严师之过，陛下以后可以直接责骂臣管教无方，扶苏年纪还小，陛下一言一行难免会往心里去，到时候父子失和，臣万死难辞其咎。”

“朕真不知，让扶苏跟着你，究竟是对还是错。”

我轻轻叩首：“臣告退。”

其实我也不知道，喜欢你到底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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