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虚伪做作的一家子

汉子抿嘴微笑不语。

那板凳的凳脚看着也就不到一尺长，六张叠起来，约有一人多高，小孩子稳稳当当地爬到顶上，就蹦来蹦去地跳起舞来，几张板凳虽然有点晃动，但就是不倒。

汉子从地上的行囊里又取出一捆麻绳，口中念念有词，小孩子站在半空中伸出手，他便将绳子一端抛了上去，小孩子接了，回头又往自己头顶抛去。原本都以为那半空中什么都没有，绳子仍要掉下来了，但奇异的是，绳子抛上去就那么竖直着垂在空中了，众人惊讶一呼，小孩子却顺着绳子就往上爬去，将要到顶时，便双腿夹着绳子，双手松开朝地面众人乱舞。

汉子喊：“你可上天去折王母娘娘的花下来，向众位大叔大娘讨赏啊！”

小孩子点头，便继续往上爬几步，到了绳子尽头就看不清楚了，汉子又在下面敲锣，那孩子就伸长了手向天做出折花状，少顷一朵连枝的白花应手而落。他放到口中咬着，再探手去摘，又有了一枝，他便回头扔向地面，汉子接住，拿到近前去给众人验看。竟是一朵盛开的白茶花，娇艳欲滴，花萼边还衬着一片绿叶。

有人惊问：“这时节也有茶花？”

汉子微微一笑，那孩子从绳子上慢慢地下来，接着从板凳上翻跃而下，落回地面时，口里仍咬着先折下的那枝白茶花。

众人掌声顿时如雷响动，纷纷从身上摸出些钱扔给他们，小孩子再朝众人叩头，然后俯身捡钱。有的人再三问那汉子，花是哪儿来的，汉子都只摇头不语，旁边有位婶娘还拉过小孩子去，瑶光觉得奇怪就挤过去到那孩子身边，用手碰了一下却发现是布做的，而他刚刚上去的地方又有一个很高的建筑物，那个从半空中扔下来的绳子也没有了踪影。这些不过就是些障眼法，不过表演的确实是精彩。旁边一个上年纪的老太太：“好爽利的孩子，你娘呢？”小孩子摇摇头，回头看那汉子。

汉子脸色一暗，正好旁边又有几个起哄喊问：“我说老哥，你们耍的什么把戏啊？天上玉皇大帝的蟠桃能摘下来不？”

汉子又转身过去对他们赔笑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技法，并不是真的能上天。”

一人还笑道：“要是能把仙女拽一个下来就好啦！”

另一人刻薄他：“告诉你家母老虎去。”

众人笑着慢慢散了。

看见他们耍完把戏，李夫人抚着肩膀一笑：“走吧？”

“嗯。”瑶光点头，但又有点舍不得，回头去望，只见那小孩子用衣服接了一捧的钱，正交给那汉子收起来。

“哎，你说这老天爷是不是睡着了，天忽冷忽热，连带着人胃口也不好了。”李夫人嘀咕了一句，正巧遇到一个人推小车卖糖葫芦，李夫人：“回去做点酸梅汤吧。”

李夫人皱着眉头从厨房里捧出一碗东西：“早上买的豆腐，泡在水里才几个时辰就有馊味了，哎，晚上不能吃了。可惜！”

瑶光凑近去闻闻，有一股很重的酸馊气：“你确定买的豆腐是新鲜的吗？”

李夫人摇摇头道：“老板娘说便宜，我就买了一块，不过不是还有新买的豆腐和腐竹吗，你就给做一道青菜豆腐汤好了，或者用腐竹泡开了跟荠菜切碎了做菜。这老豆腐是不能要了。”

正说着话，门口进来两个人：“请问……”

两人一起回头望去，意外地发现站在门口的人，就是早上菜市看见卖艺的那汉子与那孩子，门外还停着一辆小手推车，上面放着板凳、麻绳什么的。他们则一脸尘土和疲累，看样子这大半天没停地都在外面跑。

“这儿是李夫人家吗？刚才一路走过来，店都歇了。”那汉子问道，声音干哑。

“噢，里面请。”李夫人立刻放下手里的碗过去招呼道，“饭菜都有的，两位先喝口水。”说着，又给他们拿杯子倒水。

“谢、谢谢。”汉子似乎对李夫人的热情招待有点意料之外。

瑶光一直心里都是打了大大的问号，这个人和李夫人好像很熟悉的模样，她们家啥时候成饭店了，连个陌生人都会上门点餐。打算着正要走，却在出门前听到了这些话。

“也难得你们爷俩在外面跑了，两位的技艺精湛，今早在菜市那边还看见两位的表演呢，瑶光你就别走了，今天的饭菜你来做吧。”李夫人笑道。

“噢，原来如此。”那汉子点头憨笑，两人坐下。

“两位想吃点什么？”李夫人继续问。

“呵，不讲究，有剩饭就来两碗。”汉子答，顿了顿，目光落到方才那碗坏豆腐上：“那豆腐……”

“豆腐？”李夫人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汉子指了指那碗豆腐：“刚才听见你说要倒，觉得怪可惜的，要不麻烦你给换上热水泡一泡，再有两碗饭就行了。”

“这……好吧，我去给你加点佐料。”李夫人略一迟疑，还是很爽快就答应了，端起豆腐进了后面，却被瑶光给拉住了，“既然你好心留人吃饭，这种该扔的东西还是别要了，就算是冷天也会腹泻的。”瑶光顺手就亮豆腐扔进去了垃圾桶里。忙活了一小会，拿出来一碟子炒青菜，两碗米饭。

李夫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讪讪道：“这些青菜是给孩子吃的，看他小小年纪身手这么好，平时练功很辛苦的吧？”

瑶光：“青菜和米饭都是新做的，青菜不值钱，但是味道还可以，豆腐坏了就不能要了。”

汉子愣了愣，连忙道了谢，两人便低头默不作声吃起来。那孩子看起来个子小，小脸灰灰的，又很瘦……但翻筋斗翻得很好看。

小孩子拼命吞下一大口饭，对汉子说：“爹，这青菜真好吃，虽然没有肉，也很香。”

汉子“嗯”了一声，没搭话，正好瑶光又端来一碗白米粥，听到小孩子的话便问道：“听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啊，你家里还有人吗？”

汉子答道：“我们是一家三口从庐州来，我老婆身体不好，恰好盐城有亲戚，就留在那家养病了。”

“噢。”瑶光不置可否，又摸摸小孩子的头，让他吃慢点别噎着，里面还有饭，吃完了可以再盛。

过了一会她就去后边忙活去了，回来的时候那对父子已经不见了，只见她买菜的篮子里多了几枚铜钱。

李夫人在一旁道:“这不还有良心吗？还知道吃饭了要给钱呢。”

瑶光:“既然知道人家还有良心，就不该拿坏的东西让人吃。”

我回到家里，李玉衡在烧火要熬粥，瑶光连忙过去帮忙，恰好看见盆子里刚买的鱼没精打采缩在水缸旁边，便把它抓出来，用刀拍晕了做菜。又把篮子里剩下的腐竹用热水泡开了，锅里烧油放上五花肉又扔进去泡开的腐竹，做了一道腐竹炒肉。

沁儿留下的一件长袍，托人捎话说叫赶紧送去天黑之前回来。

瑶光只得拿了东西跑出门，日近黄昏了，天上的乌云镶着一层金边，地面上却是一道长长的影子。

大桥下有好几个满面菜色、好像乞丐一样的人坐在那儿聊天。走过之际，其中一个能听懂的口音，说自己是从凤阳来的，另外一个说：“你们那可好，税租子少多了。”

这人反驳道：“这几年早加上去了，翻了几倍，日子没法过了……”

瑶光拎着衣服走，这一行过去的石板路，两旁的屋檐在斜阳下拉得老长，家家户户都在屋里做饭，家家户户安安静静的，大部分不是在吃饭就是在玩耍。

沁儿今晚上就住在今早那对父子卖艺的大桐树附近的一幢二层小楼上，瑶光来回绕了几遍，怎么都找不到那幢高层建筑……怎么看上去都是低矮的房子？被风吹得煞白的屋檐，显得那么陈旧而破败，这会子竟连一只鸟雀都看不见。

此时恰好看见一个屋檐下走出一个端着水盆的女人，眼睛直看着人，她并不认识那个女人，她那种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人心里发怵，像是中邪了一样，可以一直盯着不眨眼地看。于是便转头朝另一边走，再往那边找找看好了。

“嗳，小妹妹！”

后面一声喊，瑶光只得回头。

那女人笑容和煦，但那张消瘦菜色的面庞，反让人看着难受，只见她手中的水盆里飘着一大块白兮兮的豆腐：“小妹妹。”

瑶光：“啊？您叫我？”

“嗯，小妹妹。”女人欣喜点头地道，“你……是不是看见奴家男人了？”

“你家男人？”瑶光疑惑道，脑子里转了一圈只想起白天见过的父子俩，再仔细望着这女人和她手里的豆腐，才想起早上见过她的，在一家豆腐店里，她好像是老板娘。

瑶光：“你家男人我并不认识，不知道你指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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