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优先

十点半的夜晚，庐城已经睡眼惺忪了，四周万籁俱寂。

杨父杨母早已经睡下，弟弟也写完作业熄灯入眠了，杨易枫却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毫无困意——男人寻奇猎异的本性，让他今天一直亢奋不已——对于那个只知道性别其他一无所知的“韩暖”，他心里充满了好奇。

韩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和梦境中的少女究竟有何牵连？她会不会是那个谜一样的姑娘呢？……一系列的疑问让他心潮澎湃又蠢蠢欲动。

只是，这个时间点了，电话是不好打的，实际上，他原本也是没有勇气打电话的，不过可以发短信。

相比较而言，杨易枫认为发短信更给人一种心理上的安全感，对于彼此不太熟悉的人来说，起码不用像打电话那样直面对方的声音，造成心理上的紧迫感，发短信的人可以躲在文字的后面，气定神闲地观察、思考，甚至决断。

只不过第一条短信不太好发，万事开头难嘛！如果说“你好，韩小姐”，显得过于正式，失之呆板，而且你怎么知道对方一定是小姐姐？不是大姐，甚至是大妈呢？如果说“韩小姐，有没有打扰到你”，又显得过于拘谨客气，而且你明知道打扰我了，还来打扰，岂不自讨没趣？……其实，男女之间的短信来往能有多难呢？之所以觉得难是因为感情还没有到达那个份上，倘若感情到了，随便发个对方的名字，对方也知道你是想说“我在想你”。

杨易枫不懂，艰难地憋了半天，才写出一句话：

“韩暖小姐，睡了吗？”

短信发出去以后，他还担心能不能收到回信。没想到，韩暖的回信居然很快。

“被你吵醒了！杨易枫先生，你很喜欢起早贪晚给人发短信嘛？”

这条短信看似杀伤力不小——首先问责杨易枫吵醒了她，接着历数杨易枫早晨也吵醒了她，然后诘问杨易枫是否也经常这样给别人发短信。

他虽然没指望韩暖会回“睡不着，我在想你”这样暧昧的话语，却也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回短信，顿时有点眩晕，是那种被人迎头棒击的感觉。眩晕完了，他再看一遍短信，竟又渐渐地兴奋起来——首先，短信回得很快，说明八成韩暖也在守着手机，说不定正是在等他的讯息；其次，短信中说被他吵醒了，表面像是责备，实际上似乎也在暗示：她现在没有睡意，后面可以聊一会儿。

的确，韩暖是在等他的电话，因为她对这个叫做杨易枫的男人也充满了好奇，她也很想弄清楚杨易枫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那个进入她梦境的男孩？为何会屡次进入她的梦境……一系列的疑问也使她很想和他聊聊，可是，女孩子特有的矜持使她觉得只能先等等。

易枫有了前车之鉴，短信发的更加小心了，有意避重就轻地说：

“惭愧得很！韩小姐为何也这样晚睡呢？”

杨易枫有意这样询问，是想引导韩暖说话，或许可以从中推测出她大概的职业、年龄，尤其是年龄，这个在一个男人看来是很重要的，别聊到最后，对方成了“大妈”或者“奶奶”，那就不好玩了。

由此可见，现代男女熬夜聊天的热情，首先在于对方须是异性，其次就是双方的年龄。

甚至，杨易枫还在心里为韩暖设计了几套回信的说辞：一是“寝室刚熄灯”，这说明她是在校大学生；二是“我刚加完班”或“我刚修改完方案”，这是最爱拼工作的年龄，不说大家都懂。三是“习惯了，睡不着”，这是单身的“大”姐姐，当然，也可能是离了婚的少妇……不过这些情况还不算坏，只要她别说“叔叔，我还在写作业”，或者“老弟，我刚把孙子哄睡着”，都算阿弥陀佛。

哪知道，韩暖偏偏不按套路出牌，竟说：

“你认为呢？”

杨易枫本来想说句很狗腿的话“难道是因为你在想我”，觉得这话有些过于轻佻了，自我感觉彼此还没有达到那个情份上，容易被拉黑或者骂成流氓。

便迂回说：“难道是因为韩小姐知道，还有一个人也没有睡？”

这话倘若抽丝剥茧，最后表达的意思还是“你在想我”，不过经过上面一个迂回以后，听起来明显生动多了。

杨易枫原以为她会追问“还有一个人是谁呀”，他就可以更加狗腿地说“那个人不是正在陪你聊天吗”，哪知道韩暖又不按套路出牌，却只回了个笑脸：

“：）”

嗬，这是女孩子的权力，她们可以这么回短信——当女孩子不知道你的意思或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或者也知道你的意思却又偏偏装作不知道的时候，干脆发个笑脸给你，你自己琢磨去吧。

杨易枫有些失落，自己想要的回答一直没有出现。不过，好在韩暖一直没有否认对她“小姐姐”的称呼，这样基本可以将她排除在“大妈”和“未成年”之列。

只是，韩暖究竟是做什么的，芳龄几何呢？他很想知道。

当然，他知道女人是排斥别人询问她们年龄的。这就好比女人排斥男人询问她们有没有谈过恋爱或者谈过几次恋爱。说谈过吧，显得已不纯情；说没谈过吧，又仿佛自己有毛病或者假装纯情或者真的什么都不懂；说谈少了吧，觉得自己魅力不够；说谈多了吧，显得自己很滥情。

易枫懂得这个道理，不敢问，又不能心如止水不问，只好再迂回地说：

“是韩小姐在读书吗？读的什么书呢？”

如果韩暖说“是呀，叔叔，这道方程实在难解”，那么他可以先安慰她一番，然后随时准备撤离；如果她说“我还读什么书呀，我在陪太子读书”，那么好吧，他也可以洗洗睡了。除此之外，他觉得都可以接着谈。

哪知道韩暖又不按套路出牌了，揶揄道：

“杨先生，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嘛，何必说得这样委婉曲折呢？”

杨易枫的脸热了，心里知道自己的心思被人家看穿了，只好比他在淋浴间里吹着口哨洗着澡，待出来时才发现，那淋浴间居然是透明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给他送衣服的小姐姐——只不知道那小姐姐来了多久了。

其实，韩暖早就看穿他的心思了，只是笑而不加揭穿——长夜漫漫，咱有的是时间。反正是下雨天打孩子嘛，闲着也是闲着。

杨易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想尽快找块遮羞布挡一挡。哪知道韩暖根本不给他遮羞的机会，马上补说一句：

“看在你煞费苦心的份上，你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懂得礼尚往来的。”

现在才知道自己刚才“洗澡”的时候，人家小姐姐早就站在玻璃门外了。杨易枫一脸羞愧的颜色，可以剐下来去卖胭脂了。短信也回得愈加谨慎了：

“惭愧惭愧！我本来是想先自我介绍的，怕你说我唐突。”

韩暖说：“没有关系，我不嫌唐突的。”

杨易枫接着打哈哈：“女士优先嘛！我很尊重女士的。”

韩暖本来并不介意先介绍自己的，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晚上守了很长时间的电话，心里有些憋屈，故意赌气说：

“你可真够绅士的！今天我也做回男士。看你的喽，易枫'女士'！”

算是知道棋逢对手了。他无可奈何地笑着摇摇头，开始认真地编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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