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鄂春家的那个虎子,怎么也感觉不到脑子的灵光来呀,”村子里出了名的快嘴二婶,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瞧着窗户外面,那巷子口大榆树底下的,一群戏耍的伢子。在心里默默的捣鼓了老半晌,才吐露出上面的那些话。
她这是要干么,还是吃多了,没事闲的磨牙?
后屋里的一个拿着个鸡毛掸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捋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的富贵叔,瞧着婆娘那胖嘟嘟的脸蛋,斜楞着那眯着的小三角眼的二婶,渡着步,伸着耳朵,搜索着戏匣子里袁阔成的哑嗓的评书,缓步回到躺椅上,丢掉手中的鸡毛掸子,身子舒服的一仰,随手把那一手指头肚长的烟灰,熟练的轻轻一弹,烟灰乖乖的落到了脚下的痰盂里。放下鸡毛掸子的那只手,端起了柜子上那个总也不离手的装过蜂蜜的大玻璃缸子,抿了一口茶水,可能感觉茶还烫嘴吧,就放下了玻璃缸子,迷瞪了起来。
过了一会,睁开眼,站起身子,向着那台老掉牙的黑白电视走去。
“嗳,我说你那,当家的,看见没有,咱村里头这事,你还能摆平不?给个痛快话,别让老娘瞧着窝心。”
“没人敢笑话你,二奶奶,掰开手指头数数,全村所有的娘们,都绑在一块,也没有你能耐,吹那,他们!”
瞥了一眼柜子上那个小话匣子,一走近前,袁阔成的那沙哑的嗓子,就从那盒子里边往外喷了起来,电视上的转扭开关上趴着的那只手,半晌也没用上力道,最后又回到了原位的那把破椅子上,缩回去了那只手,重新拿起那玻璃缸子,翘起了二郎腿一摆一摆的摇晃起来,嘴里边吐着茶叶沫子,边哼着不知道是什么调调,自我淘醉了起来。
“这老幺家里的华子带来的那个娃子,怎么疯疯癫癫的,昨个不时闲的跑了一天,张灯天了才滚回来,这会恐怕还没起来呢,八成是趴炕了吧?”
“你管她呢?咸吃萝卜淡操心。有本事你就回老宅子瞧瞧去,”
“拉倒吧,老娘才没那闲工夫呢。”
“全体村民们注意啦,全体村民们注意啦,现在播送一个通知,谁家买豆腐,请到小学校门口去买呀,谁家买豆腐,请到小学校门口去买呀。”大榆树上的高音喇叭嘎嘎了几声后,播送出上面的通知。
“贫下中农同志们,全体社员同志们……别价你别拉我……”喇叭立马也就安静了下来。
二
一
送走了两个孩子,老东西收了一下诊所,把处理娟子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处理了一下,坐了下来,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远去了深深地往事东中,六十年了,逃离的时候,两个孩子也是这么一般的大小,一个物理方面出类拔萃,一个数学方面造诣颇深,北大教授的爱人也是一代名媛早期圣约翰大学毕业可惜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在不可言说的那场运动中,狠心嗑药变成了哑巴,总算是躲过了一劫。到了六十年代,那更大的一场血雨腥风中,再一次陷入了凄惨无比凄惨人寰的深重灾难中,彻底殒命,抱恨终生,而九死一生的他,最终总算是飞出了牢笼。
他就是当年闻名的大名鼎鼎的医学泰斗胡宇森先生。竟然会鬼魂般的逃出了那场浩劫,一头扎进了这荒山野岭,隐姓埋名,苟延残喘,最终将会在这青峰山,在这清水湾终老,了此残生。
回忆往事不由得宇森老泪纵痕,悲伤万分。更想不到,眼见着要撒手人寰之际,又接到了患难之交的老友老胖之邀请,抢救了一个被虎子从海子叼回来孩子,因为是从海子救回来的,就起了个水生这个名字。水生的由来,现在还是个迷。也不见他提起他的身世,总是推说不记得了,是不是在捡的时候,治疗不彻底造成的后遗症啊,也未必可以知。
二
老胖在挑灯夜读中,突然受到了惊扰,抬头一看,发现门口的虎子竟然叼着一个鲜血淋淋的孩子,这孩子,奄奄一息间,被老胖的降龙十八掌,封住了七经八脉,暂时控制住了伤势,最后是老东西的妙手回春,把水生这小子从生死线上把小命夺了回来,是他处理的伤口,从愈合结果上看了很成功,应该算是打破了医疗领域里的一场革命,创造了人类史上的又一大奇迹,可这又怎么能在这穷乡僻壤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呢。还是老胖看的明白,想那摩多干什么,你只用耕耘莫问收获不就得了,水生这孩子,今生遇见了你,是他的造化吧。哎,说起水生这孩子,那还真的就是百年一遇,更是罕见的神仙般的存在,不光是命硬,还是奇葩一枝,那脑子好使,那思辨能力,动手能力堪称绝伦逸群,奇才记忆里超强,自己这里的书他是过目不忘,他的手更是灵巧的出奇。将来传承自己的非他莫属只是这孩子很狡猾,到现在还装傻充愣对自己的身世之谜么测高深。哦在老胖的眼里,他更是天赋异禀,天生的武功胚子,一做就会不说,一点就通,一演就有,飞檐走壁,窜墙越脊。手到擒来。易如反掌信手捏来但老伙计叶看出来了,这个孩子要是用好了就是一个栋梁,就是一个孙行者,要是使用不当可能就是一个希特勒转世。不了掉以轻心l
老东西站起身走到了桌子前,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暗室的门,了进去。这里又是一番天地,来到书案前,打开台灯,拿出一本发黄的宋版书。想着传承想到这孩子一个情种贾宝玉,也是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闭目沉思起来。
三
目送走两个孩子,老瘸子杵着棍子站了很久,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这才慢慢地收回了目光,坐回到诊室的椅子上。抚摸着,揉搓着,捶打着,两条伤腿,不一会像是传染,这腰也疼了起来,揉搓着的胳膊也开始疼,不由得感叹,这是要变天啦。
老人身子一仰,靠住了椅背,锐利的眼神,渐渐的开始暗了下来,瞬间就噙满了泪水,一点一点的溢出眼眶,往下溜了出来,他没有用手去干扰,而是任其流淌,思绪也一点一点的,一滴一滴的像泪水般打湿了他那逝去的岁月,过去,就像是久旱的禾苗逢甘雨似的疯长了起来,长成了参天大树,还在长,还在长,长的无边无际,直插青天。
二
“打倒反动学术权威!”领喊,接着就是怒吼,满天的怒吼,
“打倒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怒吼。
“打倒洋奴哲学!”怒吼。
“打倒爬行主义!”怒吼。
“打到敌对势力狗腿子!”怒吼。
这时有一个尖嗓子,就像是割了鼻子的哈迷赤喊叫“打倒臭老九,“哈,哈哈,哈”。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口号就稀稀拉拉了。
“知识越多越反动!”就他一个人喊,有点竟然裸胳膊往袖子。叫嚣着文攻武卫就显得像耍猴,笑的人就更多了。
“不要笑,要严肃,这是阶级斗争,这是你死我活”,身后主席台上的主持人愤怒着,叫嚣着。人们开始激动起来,有的人开始骂脏话,有的竟然吐口水。更有一些人,裸胳膊往袖子,叫嚣着文攻武卫。场面渐渐的开始失控。
胡文如满脸是汗,眼镜也歪了,镜片也花了,他其实就是一个大夫,一个专科主任,也就是在呼吸系统这学科里有一定的造诣。充其量就是看的病人多一些,看病的年头久远些罢了。
可能是看到院长书记两个人站那显得会场太冷清了?就把他这个不太爱说话的闷葫芦也给推上了台,开始他还以为这是便宜事,有些不好意思呢,可这一被推上台,就傻了,人山人海,群情激奋,
口号如雷贯耳,这肠子都悔青了。尤其一被推上台那一刻。他从来就没有这么风光过。在院里,他开会发言都脸红,就更结巴了。所以,他从来不去公共场合,哪里见识过这么大的阵势。就在刚被要求决着在台上时,后边的两个愣头青,一人一边,揪着胳膊扳着膀子,把头使劲使劲的按。老胡的胳膊感觉就要断了,那个牌子,写着的名字也得勾红红大✗再加上震天的口号,铺天盖地,可怜结巴老胡,被折腾的没了人样。
突然有几个带着红袖章的虎狼般二男女,半大孩子,头戴绿军帽,身穿绿军装,腰扎武装带,蜂拥而至,又大又高的白桶大尖高帽砸在了头上,好几斤重的木板牌子栓着的是铁丝,一会就勒紧了肉里,被汗水一侵,钻心的疼。还有嫌这也不过瘾的,又用写标语的笔和墨汁涂抹在人的身上,脸上。疯狂的人民彻底的被点燃了,挥拳的,脚踹的,脱了鞋子当武器的,簇拥着,冲击着,那些武装带们就更来了劲了。这哪里还有什么人性,文明,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丧尽天良。可怜那个年代啊,人妖颠倒,人性兽性混淆,罪孽,罪孽太深重了。
我们的老胡,从小到大,连个蚂蚁都没有踩,连个猪肉都不曾闻过,甚至连菜刀都没碰过的主,哪里见过这个场面,经受这种折磨,奇耻大辱,奇耻大辱。他真的想大哭一场,可他张不开嘴,他想大叫一声。可他没有力气,在这人世间,哪个不是爹生父母养,竟然这么无情。这么残忍,禽兽啊,禽兽,畜牲啊,畜牲,他们,她们,连这两类动物都不如。
“噗”的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再看那老胡整个人,就像是装满粮食的麻袋栽倒在了地上。
“轰隆”一声炸雷,整个天空如同墨染,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噼里叭啦地,轰炸着灾难的土地,整个会场上顿时哀鸿遍野。哭喊震天,不一会就成鸟兽散。地上遗弃的标语,旗帜,还有红箍,鞋子,军帽,一片狼藉。
三
批斗还得继续,运动,群众运动,一旦席卷起来,就似吸食了鸦片的瘾君子,那要想收手,想刹车,想悬崖勒马,那是妄想,随着批斗的展开,踢开党委闹革命,砸烂公检法,破四旧立四新,革命无罪造反有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运动狂潮愈演愈烈,风起云涌,整个大地,打砸抢,腥风血雨,造反派,保皇派,中间派,逍遥派,大打出手,你死我活,夫妻反目,父子成仇,女儿揭发父亲。妻子告发丈夫,搞的是天昏地暗,混乱不堪。
抄家,紧随其后,老胡家哪能幸免,那还是首当其冲,破四旧,其实没有新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新鲜玩意,过去的一切都是四旧,甭管是什么铜版书,宋版书,山水画。西洋画,汉书,英文书,报纸,书刊,小说,绘画,戏曲,甚至就连钢琴,统统的烧,就连金银首饰也照样没收,庙宇,道观,神龛,壁画,神庙,坟墓或者说所有的叫文物古迹的都难以幸免,全部的砸,一通的砸,牛鬼蛇神,才子佳人,帝王将相,统统的都是四旧,都得打到,都得砸烂,地富反坏,军警宪特,右派,资本家,斗的人心惊胆颤,斗的人其乐无穷,斗的天昏地暗,斗的鸡犬不宁,斗完了外边的,再斗里边儿,抓完了小的,再揪斗大的,走资派,当权派,得这又有人遭殃了,老领导,老干部,老将军,老红军通通过筛子,也不管什么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了,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乱了敌人,锻炼了我们,最后历朝历代的倒霉鬼上场了,就是上面提到的那个臭老九,焚书坑儒又回来。
也就是那天,老胡的腿断了,老胡的家被砸了,两个孩子,一个逃避时从楼上摔了下去,不知死活,一个出去就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怜的哑姑,老胡的媳妇,因在单位不堪受辱,跑回家就吞噬了做豆腐的盐焗,那是一个多好的女子呀,勤劳本分,知道爱人不杀生,就自学做豆腐,做粉条,想法的腌菜泡菜,冷了织毛衣,织围脖,织手套,热了做衬衫,蹬缝纫机,大人的,孩子的,平日里,不言不语,天天的忍辱负重,任劳任怨,就这样的一个弱女子,也都不给个容身之地呀,天理何在呀?
老胡环顾着自己的家,就自己一个人的家,地上一片狼藉,窗户碎了,门也砸了。家具东倒西歪,箱子柜子大敞摇开,这那还有家啊,这那还是家呀,家破人亡。走吧,你也走吧,路就在前方。你看看舍,跳湖了,你看老吴满口的牙被打掉,满脑袋的头发被揪光,上吊的,吞药的,可能现在河边井口都站满了人吧,刀子,绳子都得断货,那药,安眠药那肯定都得限量才能购入吧。
稀罕物,老胡不敢奢望,于是另辟蹊径,悄悄的来到了自己的地盘,翻箱倒柜的最终找到了用两种药混合,也能造成患者呼吸衰竭,心脏停跳,也就不至于偏体鳞伤,起码也能走的体面一些吧,想好了就开始行动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悄然溜了出去也很快的到手了所求,这全有赖于你周密的设计,每每到位万无一失。
回来的路上,一个女子拉住了他,大夜里的,他不敢迟缓,但最终拧不过孩子的那一片真诚。
原来,在三年前,他接待的一个患者,因为手头紧吧,拖欠了不少医药费,最后,院长也很为难,不能开这个口子,于是就让胡主任以私人的名义解决。
到了病房,看到了瘦弱的母亲,孩子的眼泪,关键还有后期治疗的费用遥遥无期。老胡就把让护士叫来了家属。
女孩马艳红,个子不高,面部微红,扎着两个甩头辫,眼睛有些红,上身着一件退了色的红夹袄,灰色的裤子,略显肥大,脚下是一双裂了口的旧球鞋。
“喝口水吧?这些天我看见你也挺辛苦的,现在你母亲的病情也算是稳定下来了,医院呢,费用虽然不高,还是有的,再就是床位也紧张,我们商量着还是出院吧,在家里养是一样的,我这开了一些后期治疗的药,你带回去,另外,住院费是院长私下帮忙的,不得外传呕!”
“谢谢院长了,他在哪,我去找他”
“哎,小马啊,你看大家都挺忙的,你家里的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这样吧,要是方便的话,我一会下班去你家看看以便后期治疗的疗效,你看好吧?爱,你的脚够大,跟我家小明的脸差不多的,他是39的,一样啊,我没猜错哈,
“”那那胡主任,让我说什么好呢?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我还在上学,等我长大了1一定努力报答社会报答党和国家,做一个对人民有用的人”
在路上,小马不光照顾着妈妈,还主动的帮着胡主任拿着东西,后来才知道,她拿着的都是给她的,和给她母亲的。通过彼此的交流,沟通,发现小马这孩子,可比他的大明小明厉害多了,学习好,力气大思辨能力强,还是一个热心肠就是大明说的,“傻实诚”,但谁不愿意结识这种实诚人那,谁会愿意和贼不溜滑的人打交道,其实,好多的时候都是聪明人反被聪明误,就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后来进一步接触,发现小马文学的造诣不浅,对逻辑思维尤甚,更是让老胡习欢。可惜,这孩子为了张帮助妈妈,竟然很小的年龄不顾学业钻研起她妈妈的病源起因,寻找起答案来,这也是老胡始料不及的,最后,小马还在关键的时候为老胡伸出援手,这就是后话了
哑姑知道了马艳红的难处后,更是主动出击为她买了好几双鞋,还说是儿子穿剩下的,那女孩子可不傻,就是看破不说破,甭说别的,就以小马的那个手编的三角头巾的为例,塞给了她五块钱,卖个旧物,没还说什么爱不释手,但小马最后发现那件三角巾,就从来没见哑姑戴过,直到不久的一天,女孩遇见到了直接质问,彻底揭穿了她的鬼把戏。最后,二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这次知道了哑姑的遭遇,更是唏嘘不已。
在小马家吃过午饭,也像是哑姑那样,给了她三十七斤粮票,让她帮忙换现金。女孩哪里知道他这是回报那一饭之恩那。
也就是那天的下午,老胡同志如愿以偿,在大会上,再一次的成了主角,上次喷血,这次是翻白眼一命呜呼。还真的就无牵无挂的被拽上了火葬场的专车,同行的陪护又三男一女,个个还都是名花有主。哪个还都是全尸。且都是非正常死亡。
三
特殊的年代,也就有奇特的事物发生。就在火化工邵逸福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发现到了煤气炉口了,尸体竟然主动的要自己往里爬。他站了起来,老邵乐了,还真巧了,前几天就遇上了这么一个主,吓得他魂飞魄散,扔掉手里的家伙就跑,竟然被人家扯了回来,之后两人叫起来,真的是相见恨晚,原来二人都是解放战士,都是起义的,就不是一个部队的,但他们还都是去了南边的,还同样的没把那里拿下。而去了东北的,你说巧不巧,这把两个人乐的,老邵主动作东,就在火葬场里摆上了龙门阵,一个大宗湖,一个小鹿岭,但最后两个人都哭了。电影向我开炮的,就是那个岭,不是也和他俩一样的成了战俘,成了一生的耻辱。军籍党籍全被抹去,几十年风风雨雨。最后终于改正了,也没有得到任何的经济补偿。为什么就没有光荣了呢,二人老泪纵横,亏,一万四千被俘,是最好的证明,历史早已经过去有谁还记得我们还记得青山忠骨何在呀。
老邵哭着说,要不是沾着弟弟的光,就连这火化工也轮不上啊。但对比青山忠骨,还不是强上一百倍,最后,两个人都醉了,同样,两个人都成了至交。
今天,又遇见了一个至交,老邵哭着说,要不是沾着弟弟的光,就连这火化工也轮不上啊。但对比青山忠骨,还不是强上一百倍,最后,两个人都醉了,同样,两个人都成了至交。
今天,又遇见了一个至交,老邵能不开心吗?于是同样喝酒,但老胡惭愧,他是滴酒不沾。但遇上了生死之交,也就成了酒逢知己千杯少了。最后竟然是老邵倒下了。鬼门关上回来的老胡竟然千杯不醉。这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只有在逆境中才能发挥出最大潜能,也只有充分发挥时要戛然而止,要知道进退有度,不能胆大妄为,于是他郑重起誓,从今以后再不喝酒。纪念今天,也纪念认识老邵。第二天
来到温馨的小院,热情的女主人,老邵一进屋就把妻子推了出去,告诉她不准有人进来。并让他笑一套好谢的被褥,一个狗皮褥子,一个黑棉袄,做两三个棉荷包要多裹些棉花,是放鸡蛋用二为的就是鸡蛋不能怕磕碰,要能尽可能的保留长一些大棉袄要里外缝兜,外边的要大还要结实,能多装东西,里面也要四个兜,更要结实,那个装鸡蛋的要想方设法的有松紧保证里边的鸡蛋不乱跑。
还有我过去使用过的火怜火石一定找出来,急用,一个大把缸子就是从朝鲜带回来的白的红字献给最可爱的人,另外就是多找一些棒子玉米粒,豆粒,谷子,粟子。能找多少就找多少要把几个口袋都装满了。还有钱粮票都处借一些来。还有,还有,先这么多吧,唉,你先别走,我在嘱咐你记住的不要让人进来不要让人知道我带回来个人,千万,千万,这事办成了我有奖励,大大的奖励。”
回到了屋里,老邵盘腿坐下,对着老胡,郑重其事的说道,
“今天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窝希望你认认真真的听我把话说完,然后你拔腿就走永远也不能再回来”他找来了两个水碗,倒满了水,自己先喝了起来。然后,撵了一袋子烟,抽了一口,看一眼老胡。
“我先说第一点,你就是带着耳朵,不用张口”
其实,他不用嘱咐那老胡,天生就是一个闷葫芦,你让他说,他都懒得理你,因为太麻烦,一句话说完整的的半天,他的一句话,你能说一百句是瞎话,但五十句话,那是肯定超的。
四
“你跨出这个门你就不是人,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这是其一,你是黑人,你已经被火葬场烧了。所以你就要隐姓埋名,你明白吗?第二,因为如此,你最好要远走他乡,越远越好,最好出国别回来,那年有一个女的用汽油桶帮在了身偷渡到了香港,当然你也是最好去那,一是近,我不是说从这走,我是说国境线,从这走你好好的盘算盘算,有多少天?我这给你预备了些东西,你嫂子准备着那,”他停住嘴,想了一下,看着老胡一会,不知道是等老胡问话还是自己要么编排自己所要说的顺序。
“咋们跨过鸭绿江时不都是夜行军吗?你最好也效仿,不能白天走免得盘问,怀疑,尤其是穿过城市,乡镇,,再就是避免走大道,走山路最好,荒无人烟你才最安全。你要学着走山路,必须是夜路,我给你准备了手电筒,并可能的多带电池,要是有火石火联最好,到现在不好找了。练着走夜路,山路。在你一个人夜里走的时候要杵根棍子,有利于腿脚,这里说道要多带鞋我也给你预备了,再就是衣服,我也想好了一会你就从我这挑,主要是棉的厚的衣服要暖和,夜里凉再就是棉衣。还有药,也得准备,铺盖我也备了。”
“我刚才说的,还差食就是吃的,我给你三个鸡蛋,几斤玉米,豆子,鸡蛋,就三个,不是给你解馋的,是为你保命的,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能动他它是你最后的一道屏障,为什么不给你带食物,那是因为保存不便,而粮食你也不能做熟了吃,要尽可能的生吃。让你的喂也得千锤百炼。吃的时候,就是捏几粒放嘴里,能不搅就尽量不搅,最后的鸡蛋也是生吃,是你实在是没辙了,命悬一线的时候用。你还想问些什么?”
他再吸一口烟,拿起水碗,没喝,又放下。
“你也不可能总这样,可能会有很多的时候,你也会像正常人一样,你到穷乡僻壤以后,或者有到深山老林时,还是可以露面的,就是没有搞运动的地方出头露面,能不安全吗?要是,实在没办法了,你就去什么桥底下,涵洞中,找一些叫花子,让他们替你买,也比你冒险强。”
为了等到夜晚走,他们都聊了很多,比方要是遇上了好人家你也可以留下来到真是隐姓埋名,你也可以找个寡妇拉帮套,也可以去不是劳改的又是像劳改的原始森林里伐木头还有去庙里做和尚,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那种庙,另外去泰国,缅甸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语言不通。也是个事你要不现在就多学点外语,这边最近就是苏联了。
出发了,老胡挥泪告别,又接过来了全国粮票,三十多块现金,二斤多生蚕豆,退烧,拉稀的,食盐,三双球鞋五双袜子还真找到了火石火连。加上铺盖,还真就是一个逃难人。
邵嫂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嘱咐,“
”一路小心要是走山遇上毒蛇。里边也有药,因为不清楚脚的尺码买的都是大一些的可以加垫东西。这地瓜你明早上的。”
”行啦,你先别啰嗦了,我再和弟弟再亲近一下。”
“兄弟,你这一走,可能就是永别以后的路,就是你一个人走,肯定是有很多的艰难险阻,少不了激流险滩甚至也可能遇上豺狼虎豹,但比它们更狠毒的还是人类。你一定要牢记,善良永远是阳光。你可不能为了自己的苟且,而泯灭良心,天总会亮的,黎明时分是最黑暗的,你只有挺过去,拥抱你的就是万里晴空。寒冬,永远是弱者的死敌,要像梅花迎风绽放,笑傲风雪。你是没有了身份,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多么的痛苦悲伤,绝望你都要牢记,你是一个大写的人,你更要牢记,我邵一福,是你永远的朋友。
这一分手,从此就是天涯海角,啊,人生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是千里之外,有一个为你痛苦,为你受难的人,同样,人生最大的慰藉是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是千里之外,有一个关心你,理解你的人。
五
阳升起有一杆子高了,娟子这才忙慌慌的跑出了家门,今她没有带那个碍事的画夹子,但手里攥着个手机,又让她犯起了嘀咕,山里没信号,可家里又没人,昨天就为这心里忐忑了一天,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踹进了兜里,向着昨天约定好的大柳树跑去。
又是一个大晴天,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大块的云朵,在碧空中追逐,游荡。任随风婆婆闲手拨弄着,变换着图案,陆地上也一会阴沉,一会反转。
大柳树下,生子穿着一件银灰色体桖,标配的直筒裤,一双昂贵的休闲鞋,立马摇身一变,成了城里的少年,近观发现,这套装束早已陈旧过时,也是,体恤明显的有些掉色,裤子更是变形松垮,似乎有破洞,跳线,磨损的痕迹。
“老阳晒屁股了才起来吧?不疼了吧?我早上都通知胖老伯人了,真怕你这屁股耽误事不来了。”
“能不来吗?去看老虎,想着就兴奋,刺激,这可和去动物园看圈养的不一样,哎,你说通知山里,怎么通知的,手机能……”
你先别这个那个的,我就问你,见了老虎你可别窜,我就服你,对,你这手机没有,那得卫星电话,也可用手台,但那玩意距离受限,现在我们庙里和你们城里没差别,对了,咱们今走的山路可是七转八弯的,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别到时候掉链子,可不成。
“绕道开车进山也成,生人开车难点,一般人不是进不去,就是出不来”。
“现在的人,也都奇了怪了,城里人喜欢往山里跑,追逐户外梦想,而山里人却跑到城里去追求梦想。山里空气清新,没有污染,但生活的确不便,缺乏现代设施,虽然现在路网四通八达,但路途是个问题,再就是这个没信号,就让我昨天叫苦不迭。”
“是吧,不习惯,也不适应吧,你看我?”
说着,把裤兜一翻,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在城里行吗?联系人,买东西付款,点外卖叫车,总之,没有它,现代人,就寸步难行。”
上坡路开始后,娟子就开始气喘吁吁了,不一会就汗流浃背了,再一会汗水顺着脖子直流。一会站住脚,一会摇摇头,一会要水喝,一会抬抬头,明显的开始耍起赖来了。
“你看看我,这两年多了,就没有手机,也活过来了,没有汽车,摩托车,电动车,也过得挺自在。没有烧烤,没有外卖,也没有网络购物,照样不是活的滋润自在的嘛”
“唉,行啦,吧,打住,啊,光喝你这水壶里的,都快水中毒了,真想雪碧可乐芬达呀,我的天那,真的走不动啦,”
这娟子,一屁股就摔在了大青石上,一边用手帕擦着额头,一边看着溪流边上的生子往水壶里灌着泉水。
六
突然扭头发现,一只猛虎欢蹦乱跳的冲了过来,什么叫下山猛虎,娟子这次真的领教了。
“妈呀,救命啊!”
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响彻了整个山谷。
再看那娟子,哪还有个淑女的样子,屁滚尿流的,向着山下,狂奔而去。
“唉,唉,你站住,回来,快回来。”
老虎,低眉顺眼的摇晃着身子,来到了跟前,生子仰腿就骑在了虎背上,笑着,向山下跑着的娟子追了上去,一上前,跳下虎背,一把抓住了了她的胳膊,这一个笑啊,都笑弯了腰,捂着个肚子,喘不上气来了。
可怜那娟子,花容失色,灰头土脸,秀发散乱,泪眼婆娑的倒在了生子的肩头,哄了好半晌,还是不敢朝着老胡看过去,在老虎舔她手的一刹那,那手像被昨天的绿脑袋咬了般缩了回去。
听完了,生子导演的这次看老虎的经历,娟子的眼珠子差点缩不回去喽,现在她还是不敢骑上去,但也能用手去捋着老虎的脑袋瓜子了,那手就是不敢放的太久。
“对了,我昨天就想问你,你的皮肤真好,真白,你不是山里的人吧,或者是,反正,我感觉你怪怪的的,像你这么样的应该不可能从小就成长在这里吧?你不说是吧?
生子,低一头走着,老虎默默的跟着他们走了没多久,就开始跑前跑后,于是,生子就让它回去了。好像是得到特赦般,虎子屁颠屁颠的跑了。
“老虎这么通人性?是从小就被你们收养了的,还是捕获了以后驯服的呀,简直太神奇了。”
“你看哈,昨天你救了我,我这一生都是要感激你的。甚至一辈子都可能离开你了,你还不能还去我你的经历吗?”
是啊,我有必要隐瞒吗?这都两年零一个月又二十天了。自己的身世,自己的仇恨,自己的悲惨,难道就这样算了?不能,大仇不报丧尽天良,不为父母雪耻,枉来世上。但我怎么报仇,拿什么报仇,如今被逼到这种地步,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挡了谁的道。知道谁是罪魁祸首,那又能怎么样呢。就你一个人赤手空拳,单枪匹马,那不是白白的去送死吗?
告诉阿大,求助胖伯,请他们援手。人家愿意,可能吗?再说了就凭他们两个百岁老人。两个老棺材壤子,跟自己去找死又有什么两样,他们的势力有多大你不知道?再说了你知道他们为了什么要父母的命,为什么连你一个孩子也不肯放过,你也不知道,你凭什么去报仇,能报仇?这也是为什么生子他这么长时间,还在这个山弯弯里做缩头乌龟的原因。
“你不说就算了,不要为难,好吧?”
这里应该也算是北方吧?怎么反而像是在南方,你看这山,这水,怎么都感觉是在南方,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的水?有大河?你看那边的海子,
望向其所指的方向,生子道:“那片海子,应该叫恶虎滩,虎子就是在那捡到的,胖伯那天打水时发现了它,当时它烧得厉害,己经是奄奄一息了。右脚上铁夹子,都紧箍黑了,无论是铁夹子,还是虎子的腿,都深深地镶嵌在它的血肉和腥臭与浓血中,那个腐烂的严重程度,爬满了蛆虫的模样,惨不忍睹,是胖伯给卸下的夹子,是阿大医治的伤口,又是老哥俩守着,喂着整整的七天七夜,总算是把它从死亡线上拽下来了。后来它伤好了,开始也曾离开过一阵子,但在后来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反而还曾带来两只小的老虎过来呢。”
二人走进那片海子,这里的水面不是很大,百来亩的样子,可能中间很深,这是生长着一种奇特的鱼,短粗,大肚子,还几乎都是一边的大小。看这个位置,踩过的痕迹,明显的这里就是虎子的饮水处。
“哎呀。这的鱼真多,唉,水也真凉。”
“可能这里有水眼,但我一直也没有发现泉眼的位置在哪。”
之后他们又来到了生子打把式的地方,那有他一年多的情感寄托。如今,随着他的离开,这片场地也渐渐的被侵蚀萎缩,早已经失去了它原来的模样。生子在上面度着步,不时的踩踩,或者是弯腰拣起一些什么向远处扔去。
“我就是在这里遇上虎子的,也是和你一样,吓的一个狗血喷头,”
“真的,和我一样狼狈?”
”可不,我当时和你刚才一样的撒丫子,所以昨天一定下来看虎子这事,我就急忙来了个飞鸽传书,要不然,虎子怎么会来?”
”怎么会来?”
“我把小伎俩告诉了胖伯之后,胖伯就叫虎子来迎接咱们了呀,”
“是啊,虎子竟然能听得懂,你编的吧?”
“哪里,还有更稀奇的呢,等我一会和你说,现在咱们先快走吧,不然虎子回去报信以后,胖伯该着急了。”
拐过了山坳,不远处,一座并不高大的建筑呈现在他们面前,这是一座古庙,古老的程度,说她已有千年也不为过,远观,她就是一个房间般的存在,不高大,不宏伟,也不奇特,更不嘈杂喧嚣,香烟缭绕。门前一棵古柏挺拔高耸,气势远超古刹,广场般的前庭一隅,一座石碑傲然矗立,诉说着千年历史仓桑,路面平整坚实,一尘不染,一条小路蜿蜒而去,直通远方。随着虎子身后跟着出来的是一个灰袍灰帽长者,“啊,贫僧不才,未曾远迎,还请小施主多多见谅,”
吓的娟子也赶紧拱手向前,含胸问候,三人一起走进前殿,虎子有趣的躲开了。
这座古刹,早已无香火,甚至佛龛都不见了踪影,佛像就更无从说起了,整个大殿空空如也,倒像是一个戏台。
可主人却左一个贫僧,右一个本寺的,说的跟真的似的。倒是有些滑稽。
因为没有沏茶待客,也没有什么礼佛熏香的地方,更没有香客们逗留的场所,这座千年的古刹,真的是徒有其名了。
寒暄,客套一翻之后,趁着娟子浏览着石碑的当儿,胖伯交代了几句,就拱手作别了。
庙后是宽敞辽阔的草甸,茂密的森林和耸立的山峰,视野内一片羊群,悠闲的啃食着青草,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几头老牛在牧童的笛声中神往陶醉,骏马跑跑停停,整个大山笼罩在一片祥和宁静之中,
怎么这里没有人烟?真是罕见的一块净土啊。面对娟子的感慨,生子介绍道:,这里原先是一片草场,也可能还有生产队,或者生产小组的零散农户存在过吧,倒了上个世纪末就开始渐渐的没落了,矿业,山林,农舍慢慢的就消失了,山里还有废弃的兵营,完好的人防工事,山顶还有雷达站,都是上个世纪的杰作。也是在上个世纪,阿大,胖伯他们就逃到了这里,开始垦荒定居,最早在破庙栖身,后来兵营撤走了,他们就在那安顿了下来,为了悬壶济世,普渡苍生,我阿大就去了湾上行医济困,胖伯就带着躲避的那些不愿离去的,独自在这里生存了下来,现在也叫公司,形成了规模庞大的一股力量。不过,他们不是占山为王的土匪,也不是落草为寇的刁民,他们就是为了有口饭吃,躲避在这穷乡僻壤繁衍生息,好在沧海良田,不搞运动了,这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反倒成了人间仙境,世外桃源。刚才,你没见胖伯那谨小甚微的样子,他是不愿接待我们的。低调的生活,起他的信条,不鼓噪,不张扬,也更是他们这种上辈子人的苦涩,我们这一代人真的很难理解他们。
是
这天在山里,变化的那叫一个快,日头刚掉下山顶,转瞬之间,大山就笼罩在了夜色之中,一片沉寂。
两只大鹅,摇晃着肥大的身躯欢迎着二人,那条大黑狗的欢迎仪式,吓的娟子直往后缩,人家理都不理,径直撒着欢抱住了生子一个劲的蹭,一个劲的舔,不肯离去,弄的生子一身的泥土,笑的她前仰后合。食堂的大厅里早已摆满了吃食,全体员工,站立两排夹道欢迎着两位选方的客人,那宏大的场面,让娟子简直不敢相信,这大山深处,阴山背后,竟然会是这一番景象。
吃罢饭,出了食堂就是那个废弃的兵营所在了。这里保留些过去的一切痕迹,门楣上的五角星,操场上的篮球架,单双杠,演兵场。团结紧张,严肃活波的标语清晰可见的,一排一排的房子,都悬挂着牌匾,放影厅,健身房,别走了,这哪转的过来呀,唉,唉你再看看这是什么机关啊调解局,侦查处,审判所。这真的也办公啊,开庭吗?我刚来的时候还有大棚菜市场,新发肉市,后来就不见了,胖伯说吃集体食堂就不用了,你看好多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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