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霖的守岁是在医院过的。
一连七天,她在医院里过的十分惨淡。
夏景霖出院的时候,她的模样像是在等什么人。
“双双,我们该走了。”
夏妈妈看到她望着门口发呆,连忙扶着她的肩膀:“在等谁么?”
夏景霖语气失落:“没事儿妈,我们走吧。”
夏景霖想他了。
这几天,她一直很想何程昊。
但她不敢想他。
尤其何程昊在她住院期间跟她微信聊过几次天,甚至牺牲了在大年三十奶奶八十岁大寿的时间还陪着她一起语音守岁了。
夏景霖一直跟他语音对话,跟他说医院里发生的趣事儿。说是有几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病友跟自己分冬枣,结果因为不够彼此闹腾着。还有几个没有家里人在旁守着的病人,她就跟着他们聊天,约着他们跟他们一起去医院食堂吃年夜饭。他会跟她说奶奶过生日,奶奶许了好几个愿望,也给她许了一个。奶奶像个孩子一样,吃了一个大寿桃包,寿桃包是红豆的豆沙馅,是他和容婶以及妹妹一起做的,奶奶很喜欢。还有上次那个八珍糕,他在网上看到了同款产品,于是他买回了几盒和家人分享。奶奶和容叔最爱吃,奶奶还说等年后的时候让她再来自己家一起跟她分享这宝贝。
“那你最后吃了什么年夜饭?”
何程昊微微晃动着手里的复古玻璃小酒杯,杯子的酒是龙舌兰。大年三十因为奶奶的生日所以楼下非常热闹,有奶奶曾经的朋友和曾经父母以及祖父母在生意场认识的人,本来他不太爱管这些大人的所谓催婚和问对象的社交,所以早早地上楼了。
“我吃了很多好吃的,其中还有一份蘑菇肉饼,那个真的好好吃。对了,我还吃了两根长条排骨。零食的话,我还吃了一些奶糖。我现在才知道大白兔出了很多奶糖,我把每一个口味都留了一颗给你了。我装到医院分的香囊袋了,回头我给你好不好?”
何程昊本人是不怎么爱吃糖的,但因为夏景霖难得跟自己聊的开心,他也愿意顺着她。
何程昊在电话那一头很宠溺:“好,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吃。”
听着夏景霖那边电视机里的《难忘今宵》,何程昊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十二点半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夏景霖看到一旁两个在行军床上准备睡觉的父母,她小声地说:“那你呢,怎么你还不睡?”
“下面有奶奶的那些生意场朋友。奶奶虽然睡了,但是小旻和容叔他们还在聊,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聊完,像是聊大生意。”
说完,何程昊喝下最后一口,接着起身从桌子上拿酒。
接着语音的同时,何程昊把龙舌兰倒入了杯子里。
听着微信语音里倒酒的声音,夏景霖说:“你在喝酒?”
“嗯。第三杯了!”
“少喝点吧……”夏景霖握紧手机,“喝酒会乱性的。”
何程昊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会乱性?”
夏景霖抿着嘴唇:“我……我猜的。”
“我喝酒不会乱性,我只会吐。”何程昊擤擤鼻子,像是在故意提示她:“怎么样,是不是很怂?”
夏景霖表示不是:“你不怂啊,每一个人喝酒都不一样不是吗?”
何程昊反问:“那你喝酒吗?”
何程昊问完就后悔了。
因为她好像是真的没想起来在Sunny酒吧的事儿。
夏景霖从手机那一头听到一阵很清楚手掌拍着额头的声音。
夏景霖暗暗发笑。
“我不喝酒,我也不抽烟,更不吸叶子。”
何程昊笑了笑,说:“真是个三好学生。”
夏景霖语气显然高涨了:“那你是什么?双好学生吗?”
何程昊喝了一口龙舌兰:“什么叫双好学生?”
“因为你喝酒啊……”
夏景霖说出这话的时候,她的脸都烫了。
何程昊笑出了声:“你啊……”
此时何程旻来敲他的房门,示意他下楼。
“那我先挂了,你早点睡好吗?”
夏景霖内敛了起来:“嗯。晚安。”
“好梦。”
微信挂了之后,夏景霖就睡了。
她就是这样,说晚安就绝对会倒头睡。
那一晚她睡得很香,也真的做了一个好梦。
但对于她来说,这个好梦并不是很现实。
回想到这,夏景霖的回忆被母亲打破。
“双双,妈妈想问你一件事,这件事你得如实告诉我和爸爸。”
坐在客厅里,父母坐在两边,像是在审讯她。
夏景霖心里想,这算不算第一次和父母推心置腹的谈话?
爸妈连她高考的时候都没这样严肃。
听到母亲语气如此凝重,她小心翼翼地对母亲说:“妈,咱不生气,成么?”
冯丽静坐在女儿旁边,开始搂着她的肩膀:“好,不生气,妈妈只是想问你……近期的感情状况。”
因为在年前,夏家夫妇回到家的时候,遇到了五楼的张嫂。
张嫂对夏志军说:“老夏,你们用我的东西可以,但没烧干净啊。”
夏志军不明白怎么回事,张嫂把一个残片交给他们:“这是你们的吧,我看上面还写着201和夏,我想应该是你们家的。毕竟咱们这栋楼,只有你们一家人姓夏!”
夏志军刚要拿,冯丽静阻止他。
冯丽静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
“他张嫂,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今天早上去顶楼晾被褥,我就发现我家那个桶和火钩子在一旁放着呢。昨天半夜风大,又下了雪,我想没烧透也很正常。”
张嫂毕竟是警察家属,她身上的敏锐力总会比一般人要多一些。
张嫂还在继续说:“会不会是双双的追求者?你们也知道双双模样俊……”
冯丽静是个律师,她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痕迹,只好说:“张嫂,我们回去问问双双。双双最近情绪不太好,我想暂时休个假,到时候可以全心照顾双双。”
一听到双双情绪不太好,张嫂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上次的事情?”
夏志军听到这句话,他的情绪一下子激动了:“什么,什么事?跟双双有关么?”
冯丽静请张嫂进屋,请张嫂把事情来由详细地说了一次。
“就咱们年底的时候,你们家闹贼了。”
夫妇俩愣住了。
张嫂看他俩像不知道,觉得奇怪:“你们……不知道啊?”
夏志军脸色凝重:“双双没说过。”
“不能啊……”张嫂坐在一旁喝水,“我记得就是你们家,我都听到双双在喊,我确定的。”
冯丽静说道:“那是什么时候?冬至前后么?”
张嫂知道冯丽静的职业素养,她顺着冯丽静的话接了下去:“我记得是在冬至后面,我想你们那会儿应该是不在家的,要不然双双怎么会声音那么大也没有人知晓?我当时刚好帮我婆婆洗澡来着,婆婆还提醒我是不是双双的声音。我们家一向是除了睡觉前才关大门,那会儿洗澡洗了三分之一,我也不好把婆婆一个人晾在那。双双的声音非常大,我后来也听清楚了。双双是吼起来的,我听到她说什么:「不让你还了」 「混蛋」之类的话,像是和双双认识的。后来我给我婆婆洗好澡,婆婆让我去看看双双,我就下楼了。看到已经有警察来了,还从里面带出了一个人……”
夏志军愤怒捶腿:“妈的!老子他妈的不弄死他我!”
冯丽静毕竟是个律师,她朝着丈夫吼道:“夏志军!你给我坐下!”
夏志军问张嫂:“那你见到双双了吗?”
张嫂想了想:“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夏志军很激动:“到底有没有?”
冯丽静用手控制丈夫:“你不要对张嫂吼!”
张嫂也明白夏志军的心:“我懂,毕竟我们家也是个丫头。”
冯丽静只剩下了叹气:“我当时干嘛去了我……我还想去旅游散心,我怎么从来没考虑过双双呢。”
夏志军安慰妻子:“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可以帮助双双,毕竟我们是她爸妈,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张嫂抓住冯丽静的手腕:“冯律师,咱们双双可是好孩子,我们都支持双双的。主要是双双这事儿吧,最近过年大家太忙,没来得及,我反而要道歉。”
冯丽静摇摇头:“没事的张嫂,我们也想让双双早点走出来,昨天她大概就是借了你的桶烧了信,没来得及清理而已。”
“说到双双,双双呢?”张嫂往里屋看去,“双双不在家啊?”
夏志军找了一个借口:“好朋友找她玩呢,早出门去了。”
张嫂放心了许多:“哦,那就好。我就怕双双出什么事,双双啊,从小就是好,从来不让你们操心。”
张嫂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张嫂的手机响了,夫妇俩才送走了她。
“双双,跟妈妈说,是不是陈尉?”
一听到妈妈提起了陈尉,夏景霖双手捂住自己的一双耳朵:“别提他,别提他行不行?求你们了!”
冯丽静抱住女儿:“双双,妈妈在帮你,妈妈在帮你啊!妈妈知道这些年爸爸和我都因为太忙而顾及不了你,但妈妈想帮助你的,真的!”
夏景霖摇摇头:“你们帮不上,真的帮不上……他会把你们害死的,害死的!”
夏志军一怔:“什么,你说什么?那白皮小子居然有这能耐?真反了他了!”
冯丽静帮女儿擦着眼泪,一边柔声说:“双双,妈妈找你聊不是骂你。而是医生让我询问你,你的肚子是怎么了。我记得,你没有做过阑尾炎手术,也没怀过孕,怎么会……有那样的疤痕呢?烫伤,你做什么烫到了呢?”
说到这,冯丽静把自己的手紧紧地把女儿的手包在自己的里面。
母亲的手很暖,很有力量,夏景霖的心情慢慢平静。
夏景霖一辈子都记得,那一天陈尉跟踪了自己交流学习住下的酒店蹲点。陈尉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他跟踪她都会喝的烂醉去解决她,每次的方法都不同。
陈尉用他那滚烫的烟蒂在她的肚子上来回滚。看到她流汗忍痛,他笑的如此邪恶,甚至隔着她的睡衣用手轻轻地摩挲。她其实很想躲,但陈尉拿出皮带威胁她,她也只能乖乖听话撩开自己的身体。
也幸亏酒后不能乱性,陈尉每次都到关键时刻就睡着了。
她在东城呆了五天,夏景霖就被虐了四天。
第三天晚上,因为太过于严重,她直接被烫出了声。
她被陈尉扇了一巴掌:“小娘们儿,闭嘴!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干的丢脸事儿吗?”
他说完后点上一根新的烟,直接掀开她的睡衣直接往她肚子上烫。在酒店里,她自然是不敢出声,只能默默地咬牙忍痛。
她被烫疼得直接晕了过去,隐隐地感觉有嘴唇摩挲自己肚子的触感。
第二天回学校,恍惚之中她遇到何程旻,求她带自己回家,她感觉自己脏了,求她赶紧带自己回家。回家的路上,她告诉了何程旻事情的始末,何程旻想报警,但她想起爸妈,她咬牙切齿地忍下了。毕竟爸妈努力半生才能做的职位,可不能被她毁了。到时候如果陈尉一咬牙认死理,那么冤情就怎么也说不清了!之后的之后,她每次在教学楼上课,陈尉都在楼下等她,叫的是那般声情并茂,叫的是那般不要脸。
夏志军把杯子用力放在茶几上:“陈尉真不是东西,他居然能把我们都给骗了。”
夏志军的力气太大,夏景霖听到声音极为害怕和恐慌。
“别……别打我,不要打我!求求你了,我错了,错了……”
夏景霖静静地抱住妈妈,还一直在叫:“妈妈,妈妈……告诉爸爸,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夏志军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儿,他想触碰女儿但又不敢触碰的双手就这么在半空之中,完全也拉不下来了。
夏志军从女儿出生以来就没打过她。面对这样的女儿,夏志军自己都愣住了。
冯丽静用手掌轻轻地摩挲女儿的后背:“没事儿了啊双双,爸爸不会打你的,爸爸就没打过你的啊。双双别怕,双双别怕……妈妈在,妈妈在!”
夏景霖对妈妈说:“妈妈,我好困,我想睡觉……”
冯丽静颔首:“好,妈妈陪你回房间好不好?”
夏景霖点点头,嘴里还在说:“爸爸,不要打我,别打我。双双错了,错了……”
冯丽静的心都痛了,她示意丈夫立刻打电话给何程旻。
因为只有何程旻,知道这事情的全部起源。
冯丽静要给女儿打官司,要给女儿讨回公道。
夏志军知道妻子的风格,她既然要做,就一定做到最好。而且她不会因为这些事让自己陷入两难,既然要平反,就一定会平反到底。虽然她只是个负责给犯罪嫌疑人打官司的律师,但她绝对不允许任何犯罪分子逃过她的手掌心!
把夏景霖哄睡后,冯丽静从自己的手机里找到了何程旻的联系方式。
跟何程旻简单的联系过后,冯丽静示意丈夫前去,同时去的时候顺便把笔记本带上,让他把相关信息什么的都记着。另外让他刚刚的残片放进食品袋,回头交给警察。
“妈……”
夏景霖在身后叫冯丽静。
“妈……”
冯丽静转过头,温柔地看着她:“嗯?什么事?”
夏景霖跟妈妈申请:“妈,我想打电话。”
冯丽静安慰她:“你先睡一觉,睡稳了妈妈把手机给你好不好?”
夏景霖乖乖的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很明显,她是心情过度紧张,加上情绪不稳定导致的。
冯丽静在一旁哄着她,嘴巴里还一直唱着闽南语歌曲。
冯丽静和夏志军都是闽南语歌发烧友,喜欢唱闽南语歌显然是常态。
从小到大,女儿都会在她的闽南语歌曲里睡着。
夫妇俩从房间里出来,冯丽静小声地跟丈夫交流:“这事儿非同小可,所以我们一定要多掌握证据。这事儿绝对有一年以上了,要不然女儿绝对不会这样的。现在唯一一个好的,就是双双跟那混小子分手了,要不然接下来怎么办还是个未知。”
夏志军又想到了一些事儿:“前阵子双双说,有人私闯民宅,那应该和张嫂的事情对上了。现在就去看看这家伙判几年……我就在想,这人是怎么可以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这样卖弄的?”
“我看过太多这样的人了,这种人伪装一旦有一定的程度,他自己也会相信自己的。双双这样也不是办法,我得去帮她找找心理疏通,你跟小旻聊完就赶紧回来。我去给单位告个假,这些个月我就负责陪她了。你那边刚升职就不要去请假了,这些天你少点情绪波动明白了吗?”
夏志军从兜里掏出烟,准备去阳台抽一根。
冯丽静示意丈夫:“你别在家抽了,去外面抽去。”
“心情烦闷。”夏志军说道,“我们都没把女儿当回事儿了啊。”
“我知道……”冯丽静的情绪反倒是比丈夫平静,“你收拾一下,回头把证据写好。咱们只要有证据了,做什么事都没问题了。现在主要是没有证据,也不能轻举妄动,我们这件事就不要跟双双说了。毕竟这丫头总藏事儿,我也挺担心她会做出过激的事情。”
夏志军手机响了,电话那一头是何程旻。
冯丽静示意丈夫去接,自己再回房间看看情况。
夏志军出去后,冯丽静回到房间,却听到房间里有动静。
那是夏景霖的声音。
“你不懂爱,却让我恐惧爱,这到底是为什么。”
“放过我吧,放过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跟你走。”
那是一阵又一阵的呜咽声。
像是伴着阵阵哭泣,又带着几声凄厉的惨叫。
冯丽静见她高举着一只手,像是做出一把刀捅自己的模样。
正当她划下去,冯丽静上前牢牢地抓住了女儿的手。
冯丽静低下头,看着女儿如今的模样,眼睛再次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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