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夏景霖再度遇到何程昊的那一天，她记得那一天是正月十四。

正月十四难得天气回暖，夏景霖刚好想去何家探望老太太。

刚出门，她的手机就响了。

“喂，是我。”

电话那一头是何程昊。

“嗯，我知道。”

“你今天有空吗？”

夏景霖夹着手机锁好家门：“有，我要出门。”

“出门？”何程昊很失落，“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你家，看看奶奶。”

何程昊在电话那一头轻轻笑着：“我就在你家楼下，你下来我们一起去吧。”

夏景霖从楼梯中间的窗户看了过去，楼下确实有一辆黑色的特斯拉。

夏景霖有些意外：“你怎……怎么来了？”

“我大概是……”何程昊不敢说过多情话，“我大概是猜到你要出门了，我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找你。”

夏景霖自然是激动的。

这份激动，显然是盖过了之前所有的不高兴。

“你找我，干嘛不上来呢？”

“你需要我上来吗？如果不方便，我就在下面找个车位等。”何程昊看着一旁的车位：“刚好有个车位，我去停一下。”

夏景霖舒展眉头，一边走下来：“你直接倒车吧，我下来好了。”

何程昊倒好车的时候，夏景霖也下来了。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色毛衣下面是一套港风冬装系列的格子半身裙，配着白色板鞋，在单元门门前等着他。

何程昊打开副驾驶座车窗叫她：“上来吧。”

夏景霖打开车门，坐了上来系好了安全带。

她从她酒红色的小包里拿出一个香囊袋，直接交给何程昊。

“这是上次在医院里收集的奶糖，我给你一样都留了一颗。”

何程昊接过袋子，开始打开来看。

里面确实有很多奶糖，还弥漫了一股风干玫瑰的幽香。

何程昊直接拿出一颗奶糖剥开吃了进嘴。

“嗯，好吃。”

余光之中，他看到夏景霖的眼睛都亮了。

“好吃吧，这是酸奶味的。”

何程昊颔首，随后开动汽车。

何程昊开的不快不慢，他的心情像是很愉悦。

夏景霖也不再紧张，而是开始时不时转头看着何程昊。

何程昊像是剪头发了，整个发型把他那张脸显得十分清爽。他今天穿了一套很休闲的灰蓝色西装，加上戴了一副眼镜，他整个人看着真的十分有青年企业家的气势。

“何程昊。”

“嗯，有事？”

“你是不是剪头发了？”

“对啊，今天早上去剪的，好看吗？”

夏景霖凑着身看去：“嗯，好看，很帅。”

“你喜欢就好。”

夏景霖听到这句话，她仔细思考了一番。

也许是他特别想见她，特别剪了一个头发？

夏景霖却叹气了：“你这么年轻，怎么会有白头发？是不是最近工作太辛苦了？我爸他初八就上班了，他们银行好多业务堆在一起，忙都忙死了。”

何程昊回应：“白头发又如何？谁都是自然的老去的，这是必须经历的。”

见夏景霖没回应，他心想：【我这样是不是太直男了？】

但他也不会去刻意去哄夏景霖。

他觉得只要发自肺腑，坦诚相待，她就会欣赏自己。

他从不强求夏景霖一定要喜欢他，哪怕一点点。

“是啊，优雅的老去挺好的。不像我妈，她就怕自己老了，所以总是去焗油……”

到了何家停好车，何程昊问她：“晚上在我家吃饭吗？”

“你在留我还是在邀请我？”夏景霖松开安全带，“小旻不在家吗？”

“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嘛。”何程昊挠挠头，开始不好意思起来：“我看你这几天没联系我，我就有点担心你，所以今天难得有时间我就来找你。”

夏景霖看到何程昊难得脸红，她笑着说：“你也会脸红吗？”

何程昊瞥了她一眼：“怎么就给你脸红，不给我吗？”

夏景霖说：“你脸红的样子，可真像个小姑娘。”

何程昊说：“我脸红的机会可不多见。”

何程昊低下头，眼神在看着她那修长的左手。

他小心地把右手往前伸，却发现夏景霖已经把手抬起来了。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手有一股力量。

夏景霖主动拉住了他的手。

“我手冷。”

夏景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难得露出了少女般的娇羞。

何程昊笑着说：“不打紧，我还有另外一只。”

说罢，夏景霖的手被他的左手覆盖。

夏景霖看着他那柔情似水的眼睛，她的脸更加不好意思，最后将脸埋入了他的左手上。

何程昊轻轻地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对她说：“下去吧。或者晚上我带你去吃饭，这附近开了一家特别好吃的面馆，我想带你去。”

夏景霖轻轻地嗯了一声。

………

到了何家，何老太太和容氏夫妇在客厅迎她。

容氏夫妇正在和何老太太喝茶聊天，其中还在聊昊事程双的相关科技公司入股问题。

见到夏景霖来了，容婶连忙去厨房拿点心，容叔也在一旁用茶具专用的镊子给她烫了个茶杯给她倒了杯茶。

“来，夏小姐，这是上次你买的普洱。”

“谢谢叔叔。您也别叫我夏小姐了，太客气了。我叫景霖，景色的景，甘霖的霖。您也可以叫我小名，我小名叫双双。”

容飞颔首道：“那我叫你景霖吧。景霖一听，还真的像个男孩的名字呢。”

夏景霖四处望去，也不见何程旻。

“小旻呢？”

容飞说道：“这小丫头一大早就和钱家那小子约会去了。”

容婶端来一盘点心。夏景霖一看，这些点心一看就是自己做的，跟外面的精致并不一样，但比外面看着更小巧和更有食欲。

点心是装在一个釉质盘子里的，周边是淡雅竹子的图案。点心铺在上面，反倒是增加了几道亮色，更能衬托出更美味的食欲。

夏景霖不好意思地说：“阿姨，这都是些什么呀，都太好看了，我不知道怎么下手。”

容婶介绍说：“那黄色的是绿豆糕，红色的是切块的草莓雪花酥，旁边淡色的是秋梨糕，绿色的那个是抹茶凉糕。”

何老太太笑着说：“你红丽阿姨做的点心最好吃了。你快尝尝，都很好吃。”

夏景霖看了看，选了很久也没有决定。

最后，夏景霖的眼睛停留在何程昊的面前。

夏景霖用眼神问他：【你喜欢吃哪一个？】

何程昊眼神示意了那红色的。

夏景霖先是喝了一口茶，接着拿起了一块草莓雪花酥。

夏景霖几口就吃完了。

“阿姨做的真好吃，有没有食谱啊，我回头去做。”

“夏小姐要是喜欢，回头我多做些，让昊昊给你送过去就成。”

“阿姨您也别叫我夏小姐了。叫我景霖或者双双都行，就是不要叫夏小姐了，很生分！我和你们小旻也是朋友，我希望跟他们一样有个昵称。”

容婶连连答应：“好好好，我叫你景霖。”

容飞说：“景霖这次来是不是来看奶奶的？”

夏景霖颔首，接着拿出一个小礼物出来：“奶奶之前生日我没好好祝福，这一次我们家派代表，给奶奶送个礼物。奶奶可不要跟我们计较，我爸爸妈妈买的，也希望您可以喜欢。”

那是一个红色的圆柱体，很精致好看，而且十分便捷。

何老太太很是喜欢：“这是什么啊？真好看！回头跟你爸妈说别那么破费，要来就直接来，你来奶奶就高兴。”

夏景霖开始介绍：“这是个艾草锤，里面的祝福话语是身体健康。您平时没事的时候可以用这个轻轻捶一下自己的胳膊等地方，能够活络筋骨。我爸妈也一人买了一个，他们的都是工作顺心。”

何老太太示意容飞给自己打开，两只手都忍不住想去玩了。

容婶说：“这礼物真好，很实用。”

夏景霖笑着回应：“谢谢阿姨，这个我们也选了很久。”

礼物被拆了出来，何程昊看着这精致的礼物，眼神如同拉丝。

那是个柿子型形状，下面的把手是黄色的。

何程昊用眼神示意夏景霖：【我也想要！】

夏景霖没有理他，而是在一旁喝茶。

何老太太很喜欢，还不忘把这个艾草锤交给容婶：“红丽，这个你玩玩，好玩着呢。你最近不是胳膊不舒服么，多捶几下，别着急还我。”

容婶笑道：“阿姨，这可是您的东西。我啊，回头让阿飞给我买就成，阿飞这个人就不太懂浪漫。”

何老太太看着容飞，容飞倒有些不好意思：“我可是给你买了你想要的裙子诶。”

容婶笑着回应：“你那个裙子是夏天才能穿啊，现在春天没到你就买了，回头我胖了咋整？”

【胖了……】

何程昊趁夏景霖还没反应就立刻换了话题：“奶奶，婶婶，你们那个多肉浇水了么？”

容婶回应：“你自己的东西自己负责，你不是跟我们三个立了军令状了吗？”

何程昊有些不好意思：“忘了忘了……”

“说到多肉……”何老太太想到了些什么，“双双，我们家前阵子收了些菜，我等会儿让你阿飞叔叔给你装，你带回家去吃。”

容飞也反应了过来：“是啊景霖。老太太上次说有些菜丰收了，就想着给你弄了些菜。可是我说小孩子都挑食，加上这些菜很新鲜，没有农药，你等会儿回家的时候记得带回去哈！你可以自己去菜园子摘。”

何程昊站起身：“叔叔婶婶，我来装吧，麻袋在哪？”

容婶会心一笑：“在厨房，你知道麻袋在哪吧？”

何程昊颔首：“我知道，我去拿。”

他站起身，不忘对夏景霖说：“跟我走吧，你看看你爱吃什么。”

夏景霖几乎是不可控的跟着何程昊走的。

她觉得，这眼前的世家公子多了一股不知名的大自然气息。

与其说是有钱纨绔子弟，倒不如说是接地气的大地之子。

“愣着干嘛，快走啦！”

何程昊在她面前叫了一句。

虽然是叫的，但语气很匀速，并没有声音过高。

他知道如果他过于高声，她不仅会害怕犯毛病，也会影响到老太太的心情。

他们直接从厨房的后门外走了出去，直接就是菜园子了。

夏景霖再次被这个后花园给吃惊到。

何程昊拿起一旁的袖套穿起来套在自己的西装袖子上，只见他直接撸起裤腿，直接拿起一旁的工具开始掀土。

夏景霖在何程昊背后喊他：“何程昊，你过来。”

何程昊放下三角锄，朝着夏景霖走了过去。

“怎么了？”

今天南城的天气难得很高，有着十度左右的较高温，加上今天没风，太阳照在身上显得非常闷热。

“外套脱了。”

夏景霖的话很简短，眼神还在示意何程昊的外套。

何程昊笑着回应：“我也没地方放啊。”

“放我这，行不？”夏景霖似笑非笑，“还有，你就这样直接下地？”

何程昊反应过来自己很狼狈。

大概是太想在心上人面前出风头，他啥装备都给忘了。

何程昊脱下西装外套，里面露出了一件纯白色短袖。

“好在今天天气不冷，要不然你绝对感冒了。”

夏景霖的语气像是在关心他，又像是跟他发脾气。

“你把短袖衣尾束进裤子里去。”

何程昊乖乖束进去，然后又问：“还有什么指示？”

夏景霖示意一旁的靴子：“穿上。”

何程昊走了过去，把靴子穿好。

接着，何程昊又把袖套穿好在两个胳膊上。

“好了吧，我可以进去了不？”

望着烈日，夏景霖看到一旁还有草帽，示意他：“戴上吧。冬天的太阳也有紫外线，别晒黑了！”

何程昊插腰笑道：“晒黑了你就不跟我说话了对吗？”

【他内心OS：是不是我晒黑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夏景霖依旧面不改色：“戴着吧，你又没涂防晒。”

“那你帮我。“

夏景霖抬起头看着何程昊，但是因为何程昊背对着阳光，她并不能很清楚看到他的脸。

夏景霖低着头，语气有些紧张：“你自己不行吗？”

何程昊发着小脾气：“那我不去了。“

夏景霖有些害怕，她语气带着些许哆嗦：“我去，我去，你别生气了。”

何程昊低声询问：“我能抱你吗？”

夏景霖退了一步：“回头再说。”

“那就是可以抱，对不对？”

夏景霖再次抬起头，她踮起脚用毛衣袖子口给他擦汗。

夏景霖微微颔首：“嗯。但现在……不太行。”

“那你帮我戴，好吗？”

夏景霖妥协了。

她仔细地帮着何程昊戴好草帽，还不忘替他绑好。

她又蹲下来给他卷裤管，还看到了上次的疤痕。

何程昊也是个疤痕体质，加上冬天的缘故，他膝盖一直好的很慢。

夏景霖轻轻地用手碰了上去，冰冷的手让他不由地发抖。

“疼，是不是？”

何程昊摇摇头：“不是疼，是冷。”

“那我把裤管放下来？”夏景霖抬起头问他，“会不会冷？”

何程昊抿抿嘴：“没事，这样也好。”

夏景霖卷好裤管，示意他：“你现在可以走了。”

何程昊再次下菜地，开始帮着她挖菜。

看着他这个样子，夏景霖偷偷拿着手机给他拍了下来。

何程昊像是很专业，他看似瘦弱的身躯有着一股很大力气，一下子就挖出了好几棵菜。

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水泥地面上全都是绿色的一堆菜。

夏景霖看着这些菜，有的她认出来，有的根本不知道是啥。

“不是还有茄子和辣椒吗？”

何程昊用袖套擦脸：“都在播种，今年年中才有的吃。”

“那你……你家有胡萝卜么？”

“你爱吃胡萝卜？”何程昊看了一眼夏景霖，“你要吃我给你挖。“

夏景霖怕何程昊太累，连忙说：“别……别，我只是下意识地问一下。”

何程昊并没有理她，而是来到里面去挖胡萝卜了。

也就三四分钟的时间，何程昊挖了好几根胡萝卜。只不过他挖的胡萝卜有些小，不如超市里见到的那般大。

“好了，快上来吧，太多了我们家吃不完。”

何程昊嘿嘿一笑跑上来，朝着她说：“你们家应该不需要买菜了最近。”

夏景霖从包里掏出纸巾：“擦擦吧。”

何程昊朝着她探脑袋。

夏景霖笑着说道：“下次一定自己擦。”

“那先欠着。”何程昊笑着，“我存起来，下次一起擦。”

夏景霖打开纸巾，往他的额头擦拭着。

得宝纸巾很香，还是那股苹果味儿，很香。

何程昊又想起了那一晚在酒吧的遇见。

“何程昊，你能告诉我这些是什么菜么？”

她帮着擦完汗，顺着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也许是何程昊出汗的缘故，他身上的香水味突然愈发的明显。

夏景霖闻了闻，这应该是上次在购物中心的味道。

【Secrethem，Madison Avenue。】

她居然记住了这个味道。

一份只属于他和她之间的回忆。

何程昊蹲下身，示意她过来。

夏景霖走了过去，也蹲了下去。

“这是大白菜，还有……这个是生菜，这个菜你认识么？”

何程昊拿出一棵她从未见过的蔬菜在眼前显摆。

夏景霖摇摇头：“不认识。”

“这个是冬寒菜，你回去用这个煮豆腐很好吃。”

“嗯。知道了！”

何程昊又说：“要记得啊，煮豆腐。”

夏景霖颔首：“我记得了呢。回头煮了，我拍照给你看？”

何程昊笑了：“好。”

说完，他用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小脸。

他的手很暖，他的心跳也很快。

夏景霖喜欢，她很喜欢。

但她不敢表达，始终迈不开步子。

“对了，你爱吃香菜不？”

何程昊示意一旁的细棵绿菜：“我知道很多人不爱吃，但因为我们家都爱吃，所以想来问问你……”

巧了，夏家一家三口也很爱吃香菜。

“嗯，爱吃的，我爸经常用来煮鱼汤。“

何程昊接着说：“麻袋里有地瓜和土豆。我想应该是婶婶装进去的，这些都是原生态，我给你装进去，你回去慢慢吃。如果你还想要，回头我给你送去或者你来我家。”

卸下装备，何程昊先帮着她把菜放入了车尾箱。

何程昊有些累，他撑着腰的模样让夏景霖很心疼。

但他看到停车库门旁的夏景霖，故作微笑撑着。

多年以前他曾因为在学校打篮球而腰部受伤，加上年轻气盛没好好调理，每逢一些累活干起来的时候都会隐隐作痛。但为此最大的代价就是不能再打篮球，他也认了，最后也没再碰篮球了。

“腰疼，是么？”

夏景霖看到他撑着腰，一把拉着他衣服低头询问。

“没事，老毛病了，没关系的。“

“你要不去洗个澡吧，缓一缓。“

夏景霖很心疼他，但又在低头咬着嘴唇，隐隐地在说些什么。

何程昊听清了，那是【对不起】。

何程昊说：“我真没事。”

夏景霖抬起头看着他满头大汗，自己的双眼都红了。

“都怪我，我应该给你一起下地的啊。”

何程昊笑着回应：“你穿裙子，回头脏了怎么办？”

“那你去洗个热水澡，我等会儿给你贴个药膏？”

何程昊带着她进屋笑着说：“你哆啦a梦吗？包里怎么什么都有？”

她本来计划着看完老太太之后给父亲买药的。

父亲说药盒只剩下一片了，让她记得这个味道再去买三盒回来，第二天他得等着用。

夏景霖低垂着脑袋：“你快去洗澡吧，我在楼下等你。”

何程昊示意她：“上去陪我。”

夏景霖一怔：“别……别那么快。”

何程昊发现她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他无奈道：“我只让你上来陪我，并没有让你做什么，你相信我可以吗？”

夏景霖点点头，接着下意识地把手伸给他了。

像是在告诉他：“你可以牵我吗？”

何程昊直接拉上她的左手，那一股暖流像是直入了她的大脑，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暖到了一样。

望着眼前的人，她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他这些举动更加深入了夏景霖的内心。

就像一个高温的烈日，逐渐慢慢地融化着她心里那冰冷且坚硬的伤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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