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金秋时节，陈尉出狱了。

他穿着刚入狱的那一套黑色短袖和亚麻色长裤。

没走几步，眼前已经有一辆车在等着他。

其实他有些失望，因为她始终还是没有来。

他多么期望她能再来，可是她既然说了，就不会再来。

她是真的被他伤透了，狠狠地伤透，将其摔得粉碎。

那穿着全黑的人靠着车门点烟，地上已经有两三根烟头了。

陈尉慢慢走近，朝着那人走去。

“走吧，我来接你。”

“方宁，怎么就你一个，我叔叔呢？”

“先带你去见工，再带你回去。”

方宁叼着烟，不忘开车门，迎着陈尉进去。

望着车窗外面的枫树，陈尉愣出了神。

方宁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递来烟盒：“抽一根呗。”

陈尉接上烟，从里面掏出一根，从中间拿打火机点烟。

火很快窜起来，陈尉打开窗，不忘吹风。

陈尉一边吹着烟，一边说：“你带我去哪里？”

方宁把烟头扔出去，不忘关上自己这边的车窗。

“去昆哥那里。”

陈尉皱眉：“是周昆么？我听说过他。”

方宁颔首：“对，是周昆。”

陈尉又说：“你不是跟着我表叔做事儿么？”

方宁双手握着方向盘，接着打灯转向：“就是你叔让我去的，我去做二五仔的。”

陈尉哈哈大笑：“二五仔？你真像一个古惑仔。”

“咱们俩都是，不是吗？”

方宁一直都没有笑，陈尉还在不停地抽烟。

停在红绿灯前，陈尉欲言又止。

方宁又点了一根烟，继续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那你说啊。”

“夏景霖现在在上班，你不要去打扰她。”

“你怎么知道她在上班？而且什么叫不要去打扰？”

“她在我的地界上班，我经常上下班看到她过。不要去打扰的缘故，是因为那边警察管得严，听说你表叔又搞事情了。”

陈尉说：“那我很想见她，真的很想她。”

方宁叹气：“你还放不下吗？”

方宁叹气完的同时，眉毛也紧成一团，变成了个‘八’字。

陈尉摇摇头：“不是放不下，而是舍不得。”

“怎么舍不得？”

“想念她身上每一处，只想要她。”

方宁望着天上的鸟，像是在研究它上面的羽翼，到底有没有伤。

方宁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多余的话，而是一个劲儿地数天上的鸟，一共飞了多少只。

这些个月，夏景霖从没有找他还钱，也没有主动要求他给自己做什么。他们在的每一次见面都是很体面的模样，整个人洋溢着自信。

“可是她现在，你得知道她是否愿意见你。”

陈尉不想知道，他只想知道她的身体还是否还属于他自己。

他的脑子里从来没有为什么，脑子里从来就只有霸王硬上弓。

方宁沉沉说道：“那先去见工吧。难得出狱，还是找个工作先糊口吧，不然谁还要你。”

方宁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到了南昆企业，陈尉就跟很多人一样，都对这个单位充满着好奇。

陈尉拎着包，走在揣兜的方宁后头，上了楼。

房间很暗，陈尉有着一丝紧张，方宁先让他等着。

方宁去了很久。

只是半个小时，陈尉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但在最后，方宁没有出来，出来的却是周昆。

周昆穿着灰色短袖，外面是一件皮制外套，下面是一条宽松的牛仔长裤，中间是一条黑色的皮带，皮带中间是一条龙。

“你就是陈尉？”

周昆长得很高，模样很痞，一只手还有着银手链。黝黑的皮肤下，这一条银手链并不是很明显。

陈尉蹲在地上，他被周昆的身影盖住，显得更暗。

“对，我是陈尉。”

“哪个尉？”

“姓氏尉迟，那个尉。”

“哦。”

周昆带着他进入一个房间，这个房间不大，大部分都是储物柜。储物柜每一份都是各大公司的资料，有保险，财政，以及金融各种公司。陈尉觉得，其实这里的材料任何一份拿出去卖，都能挣不少钱，甚至能变卖更多的信息。这些柜子都落了锁，显然对应的是周昆腰间的钥匙，一串串的挂在腰间的钥匙扣上。

“你坐。”

周昆说话很没有温度，但是对小弟说话还是挺耐心的：“你去把陈尉的合约拿来，还有就是拿完之后去给孙正义打个电话，谢谢。”

小弟把门关上，周昆开始和陈尉对话。

周昆问他：“抽烟不？”

陈尉回答：“抽。”

“抽什么牌子的多？”

“玉溪？爱喜，以前抽过利群。”

说到利群，周昆从抽屉里真的拿出一大排利群，直接扔在了桌子上。

“给你的。“

周昆抽着自己的黄鹤楼，慢慢说：“我自己舍不得抽。给你吧，我想你应该忍不住了。”

陈尉确实忍不住了。

刚刚在方宁车上，因为顾虑方宁的面子他才抽了一根。

“太贵了……”

陈尉忍住烟瘾，并说：“我还是去抽玉溪和爱喜比较好。”

“你倒是挺有种。”

门被敲开，小弟递上材料，又说：“昆哥，义气哥不接电话。”

“他还在气我前阵子给他的地盘出条子么？”

“估计是。”

“继续打，打到他听为止。”

“好的。“

门被关上，周昆继续跟陈尉交流。

周昆打开台灯，一边吹着白烟于空：“你看一下这个条约，如果你同意，就签。我听方宁说过，你是一个很有魄力的人，我相信把你收入囊中，我的公司可以更加强大。”

陈尉看着条约，条约看似不公，实则都挺公平的。

其中有一条粗体显示：【以女人第一为前提。】

“我有问题。”

周昆猜到了他想问的，他半睁着眼睛回复：“因为女人是水做的，所以对于女人，你要呵护和爱护。”

“如果遇到狡猾的女人怎么做？”

“古时候有美人计，为什么现在没有美男计？任何人见到帅哥美女，都会走不动道的。”

“老女人呢？”

“老女人不会借我的钱。”

“所以那些，都是你收的那些财务资金咯？”

周昆嘿嘿一笑：“可以这么说。”

陈尉吞了吞喉咙，看着眼前的利群，开始手颤。

周昆咬着烟，一边帮他拆了一包：“你可真的磨叽，是不是对女人也是半天弄不清楚位置的？”

陈尉一脸被看穿的模样，自然也把头耷拉地更低。

只有她，他才半天搞不清楚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想去过多思考了。

周昆拆开，把其中一包扔给他，还不忘提供打火机。

陈尉全程发抖撕开包装，抽出一根烟，点燃。

一开始还没点到，周昆帮着他护着火，点上了。

一个不大的房间里，现在全都是烟雾迷绕。

房间门又被敲开，还是刚刚那个人。

“昆哥，电话通了。”

周昆起身，示意陈尉在这等他。

房间里，陈尉继续看着里面的条例。

条例其实没有问题，陈尉想都没想都签了。

也就三张纸，大部分内容都在两张纸里，第三张他也没怎么看到实质性的东西。

“陈尉，出来一下。”

周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尉起身出去。

周昆示意他进里屋接电话。

陈尉走到最里面，旁边是刚才的小弟。

他来到红色的座机前，接过电话。

“我是陈尉。”

“……”

“表叔，我想在这干。”

“……”

“您不是不要我么？”

“……”

“我会好好干，不会让你失望。”

“……”

“好。”

陈尉询问小弟：“请问，有没有纸笔。”

小弟示意他看前面的纸笔。

陈尉取了一张纸下来，拿着笔，写了十一位数字。

陈尉继续讲电话：“我写了。”

“……”

“什么，你前段时间去找她了？你别吓她啊！”

“……”

“我没有着急，我只是说那个人是我的，你不要碰！”

“……”

“如果你要这样，咱们亲戚没得做。”

“……”

“我本来就是被我爸妈卖给你的。从我认识你，我就没有自由！”

“……”

“孙正义，真的不要伤害她，全世界只有我可以！”

“……”

“行，我答应你。”

挂完电话，小弟面无表情：“你赶紧挂了电话就回昆哥那里去，昆哥刚刚找你。”

陈尉脸色极差，回到刚刚的房间。

这一次，方宁也在。

方宁刚回来，他手里还在拆盒，陈尉眯眼看去，像是一个华为手机盒。

周昆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崭新且没有拆开的手机卡交给陈尉。

“既然签约了，那从今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然后呢？”

“随传随到，有的时候要去找几个道友收钱。”

“我负责哪一条路？”

“山海一到五路，飞扬科技有限公司那一带。”

陈尉看了一眼方宁。

方宁帮他装手机卡，头也没抬：“那是我负责的地方。”

周昆继续说：“看你跟方宁熟，我就让方宁带带你。如果一个月后你表现好，我就派几个小弟给你去管。我们包宿，那我就安排你和方宁住在一起，就在这附近，有没有问题？”

手机卡装好，方宁输入了一些数字，接着把手机交给他。

“上面有我和昆哥的电话号码。”

陈尉接过手机，先直接存了一个电话号码。

开头139，尾号9991。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电话号码。

接着把孙正义的电话存了下去。

四个电话，多少也够了。

周昆又点了一根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的长方形盒子。

他直接翻到第三页，示意陈尉：“指纹，十个。”

长方形盒子是红色的印泥，鲜红如血，十根手指的指纹印在白纸上清晰可见。

周昆又示意方宁：“去，打印两份，原件锁在老地方。”

方宁颔首，接着周昆又问：“陈尉，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怎么，现在就要派我去旅游了吗？”

“不是，你可以有个地方选，然后到时候忙了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我想去剪个头发。”

“说到头发，建议你去剪个寸头，一年四季都干爽。”

周昆就是寸头，而且还是那种渐变寸头。

“可方宁他……”

“方宁是因为前阵子脑部缝针，他不适合留寸头。”

方宁回来，把复印件交给陈尉和周昆各有一份。

周昆吩咐方宁：“方宁，你带陈尉走吧，吃餐好的。还有，置办几件干净的衣服。今天星期五，星期一的时候，你就可以带他去上班了。”

外面残阳如血，跟陈尉指纹上的印泥一般。

陈尉鞠躬答谢周昆，跟着方宁出去了。

二人前脚刚走，周昆后脚联络了一个号码，只说了四个字。

“已经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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