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奕默还是回学校了,当然不是来上课,还是收拾东西回家给自己放个假。他到的时候已经是上着一节英语课了。
他喊了报告,英语老师让他进去,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仿真自己成了一个名声鼎鼎的人物。他不去猜疑目光当中,有多少真诚,有多少虚伪。在他看来,没有必要。
前座的张佳嘉关心的问他:“你没事吧?”小道消息总是流传的很快,班上的同学都知道她爷爷出车祸了,于是都觉得他的心情一定很难过,但他没有,实际上是一种在海水里浸泡的感觉,没有任何感觉。恍惚。
他只是觉得烦,他不希望成为任何人的焦点,甚至于说这件事情让他成为这个焦点。
当然,个别傻逼又冒出来了。
罗浩磕着瓜子在他路过他座位的时候,便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你矫情个什么劲?”
矫情?
他停住脚,笑着低下头,笑他说了一件让他可笑的事情,然后将书包卸下。再然后他听到了全场的惊呼声,以及罗浩被他用书包砸倒在地发出的像沙包的声音。
所有人认为一个人不反抗,他就不会反抗,一个人不说话,他就一定不好相处,其实不是。内心有一块朝圣地,旁人无法膜拜。
英语老师吓坏了,张奕默只是看着罗浩,好像鼻血像玩一样流出来,刘迟建拿来纸巾帮罗浩擦鼻血。他并不坏,不想伤害任何人,然而即使像他这样的“老好人”有一种限度的。
张佳嘉那种疑惑的神情,似乎在询问想知道答案,想知道他为什么揍他,想知道为什么他当着全班人的面去揍这个玩意儿,实际上也他不知道。
我该怎么告诉你答案呢?
因为…他是个傻逼?
他往门外看去,班主任“救驾来迟”。
班主任了解了情况,也知道他为什么要打人,想让双方和解,张奕默不走形式主义也不说象征性的对不起,他不是任性,实际上,他很理性。确切来说是很遵守底线。
罗浩表示跟他没完。没完就没完吧,张奕默他想。
回到家,张奕默发现门没锁,他疑心是贼,推开门一看,是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再仔细一看,是刘娟,是他的母亲。
她是什么回来的?
刘娟则对他说:“回来了。”
他点头,刚想回房间,但转念一想刘娟是专门为了他爷爷的事情回来所以不想闹得那么僵,于是在她不远的沙发另一边坐下。
“你冷吗?”
“有点。”他说。
刘娟想靠近他,张奕默敏感的躲开了。
他这只猫已经不太相信别人一个随便的温暖了。
刘娟手悬在空中,明显比他还不知所措。手还是放回去了,坐回沙发,顿了顿,说:“坟地人已经说好了,刚才…已经把你爷爷安葬好了。”
张奕默心里一悸,但忽的又放松了很多,“埋了也好。”毕竟,那玩意儿搁这也晦气。
阳台上有水打在铁皮上的声音。
刘娟开口了:“我不是一个好母亲,”说完这句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说:“你以为我和你爸吵架仅仅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夜晚回来带着酒味,衣服上还有别的女人的香水味,我想让他给我一个解释,他说不出来。于是我和他吵,知道吗?要不是双方家候急了,他都不愿在床上呆着碰都不让碰,我感觉自己她妈像个妓,”刘娟重重呼出一口气,“你爷爷不让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我得告诉你。我真可怜的,守了几十年活寡。你妈是个白痴,骗走了最好的青春年华。现在自由了,熬成了黄脸婆。”
张奕默没有说话,这样的信息也始终没有震撼到他。即使张德胜再跟别的女人乱搞。他也没什么话说,就算这是他们离婚的一个条件,那又如何呢?从小到大陪伴他最久的是谁?是爷爷和奶奶。他们在哪呢?即使回来,又对他又说过几句话呢?刘娟想让自己去安慰她,想让自己确定他母亲是个恋爱脑上头然后就去私定终生的女人,发现与事实不符而无能为力的女人,被欺骗的女人、婚姻失败的女人。他累了,他没有力气安慰她。他再也猜不透他们之间每一次争吵是真吵还是假吵。他再也不想每次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却又希望他去调停这种复杂的、古怪的、让人憔悴的骗局了。
失望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一点点怨念堆积。堆积成了令人窒息的流沙。在黑漆漆的晚上,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他的眼神里没有一束光,只是静静的倦在房间的某个角落,听着父母争吵地声音。那会儿电闪雷鸣的,父亲的转身离去,母亲的哭泣,但他似乎已经习惯,只是远远望去。望着天空中的乌云如何飘来又是如何飘去。谁撑着伞雨点打在伞面的声音。那一刻,他似乎看淡了生活,也看淡了孤独。
“那是你的事。”他不想没有这么人性的说出这句话,对她对他都是种残忍,可能有另一些情绪想让他说出这话来。他说,“嗯。”
“你…爷爷…已经离开了。”
张奕默知道刘娟她表达的意思:“离期末也没有几天了,念完这个学期再转校吧。”
“我的意思是他没留下点什么?”刘娟眼睛里闪出一道无法察觉的光芒。
“应该…没有多少。”他背过身,勉强笑了一下。“你自己去找吧,我不清楚。”
他走回楼上,把门反锁,脸拥抱着枕头。
刘娟在家里住了两天之后就走了,他什么也没说。我已经是19岁的小孩了,照顾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的。他想,吃完早餐之后,很无聊便打开手机刷视频。刷到一篇关于一个日本漫宅在家里死去,后面收房者将他一大半的玩偶手办高价拍出。甚至是这个漫迷穿女装的照片,极其很私人的东西。
底下的评论很迷惑。
——江城天子:哎呦,我要我要duang登朗,真他妈骚。
——小甜橙:哎呀,真的是浪费。你说干嘛死家里是不是?
——梦泪:这太过分了吧?因死者家属都没有吗?公然拍卖私人物品应该会被抓吧?
评论下有好几个人在怼他。
——名贵社交:哎呦,又在这装圣母呢?
——常单独:我看你也想要吧!
——玥之秘间:哎呦,一看就是个亲日的。心可真大呢。国外的事情就管的很宽。
梦泪@名贵社交:什么圣母什么鬼,我只是客观说出这件事情,怎么啦?
名贵社交:你他妈就会管屁事。
评论30条,全是他们的对骂。
他想了想把那三个骂人的点了举报。
点开自己的账号,又多了很多评论有人叫他催更新。他把上次录的发出去。松了一口气。然后去看李寻欢的微博,发现她这几天都没有晒猫了,漫展那一次可能对她刺激很大。打开班群,罗浩与刘迟建在聊骚。滑稽的表情包被覆盖,连连刷的是狗头。他觉得无语,打开自己的QQ空间,刚想输点什么,却突然看到了张佳嘉的QQ。
———去秦淮试衣服咯。
张嘉佳穿着一身汉服,摆了一个茄子的手势,像琼楼玉宇上面的佳人,美若天仙。而张佳嘉的旁边是刘迟建一只手揽着她。两人关系十分亲密。
这张QQ是这个星期的11月26日。他不懂张佳嘉为什么会找刘迟建,并且就这样草率确定了关系,他又安慰自己,可能是亲密的朋友,只是手放的位置不对而已。
就骗鬼呢。
刘迟建他并不讨厌,但是他讨厌罗浩,两者虽然没有关系,但有一一种喜爱叫做爱屋及乌,有一种讨厌就是知道和他一起呼吸着同样的气体都感觉到厌恶。甚至于说他连这种厌恶的根源都找不到,有先天性厌恶这种东西吗?不,自己只是讨厌他们当中含有的那种“特性”。活的世俗的不得了并且以为荣的特性。他讨厌他们可以这么简简单单的、洒脱的,去为所欲为,好像就不用费那么大力气,就随意的让一个陌生人成为他们的同党。这种同性他没有,甚至有一些排斥这种结党营私。
极其纯粹的一点就是他不懂,也正是因为不懂变通,坚持“2+2=4”,他不会说让大家都开心的话,因为是虚伪的话。他不会说俏皮的话,因为他坚持真诚坦荡,他做不到那么虚伪,而真诚也是把自己的弱点、软肋显露出来,就像是“你选谁”这样的问题问多了,他谁也都不选了,他始终过不去这个坎。
翻开与张佳嘉的聊天记录,从最开始问的漫展配乐什么的,后面都是一青色的早安晚安。他有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找一个人能聊聊天。不知道该聊什么,不知道话题该怎么说,但又不想错过别人倾听的可能。于是早安晚安,他发的最多。他仿佛像一个乞丐,惶恐着敲着一个曾经施舍过他的一个施主的门,不知道门后的脸庞是怎样的。是一脸鄙夷的,还是像当初一样笑容和蔼。
他从来都没有理直气壮拥有过什么。
他点开聊天框,想输入你在干嘛?这个消息,但又觉得突兀,干嘛能干嘛?于是把编辑的消息删掉,换成了午安。
他不安的呼吸着,把这条信息发送出去,很快就另一条信息过来,对方已经将你屏蔽,你不是他/她的好友。
他心像是被重击了一下,半天没缓过劲来。
屏蔽?
什…什么情况?
翻到上一次聊天,还是在前天。聊的是关于玩偶的制作方式的还挺愉快的,怎么今天就拉黑了?什么预警都没有,让他猝不及防。
她的那句话还是在耳畔:“你怎么这么孤独啊?”
张奕默,你真蠢。人家只是说觉得你怪诶,人家只是在隔着屏幕跟你说话,你就当真了,你就觉得她喜欢你,就觉得她应该是你的,就觉得她一定会喜欢你。他看着以往以来的十分敷衍的嗯、哦、嗯、对。对,真可怜,他把自己所期待的在别人不知道也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就擅自喜欢。真是好蠢啊。
他于是翻过她的空间。
——去音乐台喂鸽子了。
她手上有两张票。发的时间的话就是刚才。
音乐台在中陵路,隔着一个区,他还是很奇怪,奇怪自己直接的买了一张电子票。因为然后现在坐在车上发呆。看着自己的导航车程离音乐台的距离。
你跑哪去干嘛?去拆散他们?
有时候他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音乐台算是本地最有名的景点了,他没怎么到过。毕竟,许多时候宅在家里录歌。
他出示手机,从木门廊过去。视野十分开阔,犹如梯田一样的分布,像半圆一般,自上而下。而在最前面是由希腊城墙般的巨石。草坪上早已有人坐着了。凳子是没有背靠的,是那种供公园休息椅。在寒峭冬日下,树上呈黄楬色的一片。
他在人群中找了很久都没有见到张佳嘉身影,人太多了。在巨石的下方,有一个残疾人坐着轮椅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天空中好像正发生着什么。
在人们的惊呼诧异间,天空中泛起了白浪。为之盘旋,为之翩翩。
那个残疾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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