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到半个时辰之前的我,此刻全身都疲惫得紧,拖着身子慢慢走到床前,爬上床去,合着眼努力放空自己的思绪。许久,却无奈怎也睡不着,便索性从床上坐起。
一瞬间,心底不知为何竟期待起木狸的到来,仿佛只有他来过,我今夜才能够安睡。
便就这样坐着,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窗外,枫翠宫里的灯火一点点地淡了下去,最后只剩下我殿中的那几点烛光摇曳。我从手边拿了一件暖袍披上,下床灭掉了几点仍在燃着的烛,只留下床前金楠小案上的那一盏。
我又坐回榻上,痴痴愣愣地望着微微光亮的眼前。
不知不觉间,那纷繁扰人的一切,那些白日体会过的各种情绪,仿佛被黑暗渐渐拖去远方。
四下静谧,只剩烛火燃烧时不时发出的微弱声响。
正当我望着黑暗之处发呆时,窗外闪过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轻盈矫健,轻轻打开一扇窗,从窗口跳入殿中,没有激起一丝声响。他看向我这边,烛光里,那身影微微一顿,转身关好方才打开的窗,向我走了过来。
借着床前那微弱的灯火,我将那渐渐走近影子看的真真切切。
那玄袍的面具少年单膝跪在我的床前:“公主殿下恕罪,木狸,来迟了。”
我忙下床扶起他:“快起来吧,木狸。我不是说过么,只有你我二人时,不必拘礼。今夜这般寒冷,为何你却非要前来?”他浑身上下冒着寒气,惹得我轻轻咳了一下。
木狸忙拉我去床前,道:“公主殿下,快去床上暖一暖,不必担心木狸。区区寒风罢了,木狸扛得住。公主贵体可不能有恙啊。”
看着我钻进被子,木狸才放心下来。
“臣今夜前来,不是求什么。只是……”他话说了一半,有些吞吞吐吐。
“可是遇了什么难处?尽管说就好。”我柔声道。
“并非遇到了难处。殿下不必为微臣担心。”烛光里,木狸抬起头,“臣今夜前来,是想让公主殿下放心,昭沁公主一案,臣会尽全力助殿下查清凶手。无论殿下命臣去做何事,臣必遵命!哪怕会违抗尉卫司,或被颜令长责罚,臣也不悔。”一番话,竟说的我心底顿起暖意。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一直以暗卫的身份关心着我身边发生的一切,原来,他对昭沁妹妹的死也耿耿于怀。
木狸这番言语,倒显得我方才的种种担心好是多余,甚至显得有些可笑。
某个瞬息,好希望他就是我的某一个皇兄,好希望我们能够是一家人,若能那般,我和他见面便不必如此辛苦他遮遮掩掩了。
然而,现实冷酷,他是暗卫,我是公主,且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一切,都注定了如上诸愿,此生不能偿。
“既然尉卫司增派了暗卫于宫中巡查,那,这一日过去,可有发现?”我期待地问,却见木狸无奈地摇了摇头。
“公主,为了查清此案,尉卫司的颜令长奉命派出了多于往日的暗卫人手,甚至将最为佼佼的那些暗卫都悉数派出,其决心可见一斑。往日若有此类案件,往往一日之内便已能寻得很多线索,可是这一次却未能找到能够破案的蛛丝马迹。可见这凶手对宫中环境甚是熟悉,且心思缜密异常。”
床边案上的烛火微微摇曳着,失望和迷茫在沉默之中飘升,在微弱的光里蔓延。
突然,木狸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微微抬头似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我望向他时,他却又低下头去。
“怎么了,木狸?可是方才突然想到了什么?”
木狸闻言,还是犹豫了一番,方道:“公主殿下,臣有一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那臣便斗胆一猜了。”他终于抬起头,那狐狸面具在烛光里越发清晰:“公主殿下,有没有一种可能,投毒之人既然对宫中环境了如指掌,那对枫翠宫应该也是颇为熟悉。会不会是公主和怡妃娘娘素日里交好之人?或是十分相熟的人。”
“交好……相熟……”我一怔,细细回想了一会儿,不敢置信地望向他,惊道:“木狸,你该不会,是在怀疑隋锦柯吧?”
我万分的不信,和我亲密非常的隋锦柯,虽然平日里相对于我而言是少言寡语的,但怎会有如此恶毒的心思?
烛光虽弱,但我仍看的真切,眼前木狸点了点头,
“荒唐!甚是荒唐!怎么可能是她所为!”怕声音惹起他人注意,我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十分震惊,忍不住拍了一下手边的瓷枕,只听得空荡荡的黑暗里,轻轻地闷响了一声。
“公主殿下息怒,臣并非戏言。”木狸一脸严肃地说:“虽然尚未找到证据,但有一事,公主怕是不知。当年,彤絮花正是隋勇将军征战北朔凯旋带回的战利品。陛下封赏隋将军征战有功,将他从原来的卫将军提拔到了如今的大将军之位。另外,那次封赏时,元景山中一处土地也被陛下赏给了将军,后来,将军便于元景山中立了个园子,种植彤絮花。”
这些宫外的事情,朝堂发生的事情,我确实一无所知,也无从得知。
“可是,仅凭这件事便去怀疑隋锦柯,未免鲁莽了吧。且说若真如你所猜测,那锦柯又缘何会想要杀掉昭沁公主?她和我的母妃,还有我,交情都很深,其用情用心是真挚的,可全然不是装模作样能够做到的程度啊。”
“殿下,臣今夜所言,也只是臣的一番猜测。至于那彤絮花是否被隋锦柯藏在宫中,臣会择个时机去一趟隋锦柯的住处,此种事情一探便知,公主殿下不必担心。早一日证明今夜你我这般猜测的对错,才能早一日抓住毒害昭沁公主的真凶。公主,您难道不希望那贼人被捉拿么?”
“可是,木狸,锦柯和太后住在同一宫院之中,那里护卫的都是一等一的侍卫。你虽是暗卫,但若闯入必有很大可能被人捉拿啊。无论何人,擅闯太后宫院可都难逃死罪!”我厉声道。
这可不是儿戏,这是能要人性命的罪过!就为了助我找寻凶手,木狸便要冒如此巨大的风险。我若准了,木狸万一丧命怎么办?那我此生便会失了这最是知我懂我的挚友!
“不行,木狸,你不能去!”
“殿下!”木狸单膝跪地,低头道:“公主殿下,和昭沁公主相比,臣的这条命,不足挂齿。”
“不,木狸,不是的。”我忍不住下床走向他,“木狸,知道你在做什么傻事么!”我抓起木狸的手,拼命地说着,“木狸!我不值得你为我送命!知道吗!你是我最珍惜的朋友!我不允许你这样死掉!”
“可是,还有更好的办法么?”木狸问道。
“一定会有的!”我搀起他,“木狸,快快起来。侦案虽然急切,但不要冲动!今夜,我们就好好想想,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半晌……
我脑中灵光一闪,低声说道,“木狸,这样可好?我毕竟是公主,出入太后宫院没有人会前来阻拦。最近几日,我去向太后请安,定会遇到隋锦柯,到时,我寻一个理由去她寝殿探查一番,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倒是可行之策。”木狸道,“那,臣到时照应公主殿下,如有不测也能相互照顾。公主意下如何?”
“可以。不过,木狸,你万万要护好自己,小心为上!”我担心地说。
“放心吧,公主殿下。”
话音刚落,窗外似有巡夜的宫人路过的声音。木狸忙与我道别,在黑暗里藏了身。
不久,那巡夜的宫人远去了。
黑暗中,只听得一瞬风声,四下重又静了下来。
木狸,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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