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线番外 二十一

梦境一轮落尽，雨夕联系上了自己被牵引入梦境的分魂，续而勾动了其他人的元神。不过，她只带回来了她姐姐，那被系统侵蚀密不可分的天外来客不必说，雨夕望着依旧困在、不，应该说，自主留下的那几人。

王权兄妹，东方淮竹，张正，李家三兄妹，还有，花似梦。

该说不愧是他们吗？

身外化身抱着姐姐远离梦境覆盖范围，雨夕看着留下的人，眼神复杂，难抑叹息。

——面对世界毁灭的难题，面对世外诡异神明的觊觎，却依旧不肯后退，迎难而上。

面具们啊，即便是能力不足，只能作为外围编外成员的花似梦，也依然有直面毁灭的决心。

抬手，化水透明的手按在无形的梦境之上，溯本求源的力量传入梦境——溯本求源，回溯真本，观之旧影，反之，也能推算模拟。

虽然世界的轮回比不得世界毁灭的冲击，但我更直面过世界本源，总能模拟出十之一二。

雨夕难得笑得肆意乖张，注视着梦境的眼神中染上了她曾经认为自己完全没有的少年意气。

所以，便就让我，为你们重现另一个世界的毁灭吧。

——这个世界的根本法则很有意思，生灵的力量取自外界，取用便会消耗，是典型的消耗型世界。可法则却又赋予了生灵“心”的独特，“心”本身没有力量，但因情而动，自生异变——“心”会衍生出不属于此世赋予生灵的力量，简单普遍如情力，突破极限如虚空之泪。

“心”是世界特许的，为奇迹而准备的特殊祝福，也是世界给予的奇迹，现在，这份奇迹，在用于对异世界旧影的拯救。

化不可能为可能，为世人所无法预料，独一无二的希望与美好，是为奇迹。

雨夕有点好奇，这所谓的“世界特许并祝福的奇迹”，是否真的配得上奇迹之名。

收拢回自己的领域，将一切法力甚至精元都化做溯本求源的力量注入梦境，她目光灼灼，闪烁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亦不知为何的希翼。

便就让我看看，面对世界毁灭之威，你们，能走到何等境界吧！

梦境又启，落入梦境的人一开始互不干扰，自个一次次挣脱梦主的束缚，改变局面，然后，在一个个节点，看着世事不可挽回的滑落毁灭，他们被困梦主体内被主神带离濒临毁灭的世界。

已经毁灭的世界是不开挽回的，若只是单纯的梦境或许可以顺势而变，但偏偏，系统梦主身上留存着那个世界死去的地脉，它又是吞噬了世界的那个主神的分身伥鬼。

死去世界的残余得了雨夕溯本求源的力量，导致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梦境了，而是那个世界的旧日残影——而旧日残影，不可改其结局。

哪怕在不同的节点中修改了旧日残影的走向，死亡的影响也会反馈回更大的恶意。

对感情绝对真诚回馈爱意的雪灵会恐惧于主动爱人的异类同族，爱怜孩子的山灵会疑心这并非他所蕴化的雪灵。

被救的正直剑修会无端怀疑恩人的善恶，并影响着整个宗门猜疑忌惮无辜之人。

行善无人在意，丝恶千夫所指，千万双眼睛盯着，只要有一处不完美，便就是恶。

落入凡间，没有雪灾也会逢人间百劫万苦，民不聊生，尸横遍野，遇尽世间之恶。

斩妖除魔被称为冷血，救助弱小被称为作秀，千万般注意养大的孩子再如何正直都会癫狂堕魔。

山灵污染，蕴化冥月邪灵。

地脉断裂，天星坠毁天柱。

世界以无可挽回之势奔向死亡。

而自留梦境者，连直面那场毁灭都尚不能做到。

陷入旧日残影的几人原本未曾碰面，隔绝在他们自成一派的梦境之中，但随着梦境一轮轮重复，他们所处梦境隔间融合。

这一次，他们终于摆脱被困梦主体内，被主神带离该世界的结局，雨夕输入的力量，也真正开始发挥作用。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世界毁灭之景，不比山川崩塌，日月星辰坠落的声势浩大，那是一种近乎静谧的、无声的溃散消融，令人目不转睛，令人无法言语。

即便是早有准备的雨夕，在这一瞬间也感觉到了世界崩毁的绝望——即便那不是她的世界，即便那仅仅只是由她力量引导出来的旧影。

那一瞬间，雨夕落下了眼泪，无法自持到跌坐在地，哪怕很快她就清醒了过来，也再忘不了那片刻的无助悲恸。

——心火通晓天地，在一次次观看世界的轮回之后，在离世界的本源与意识仅一线之隔之后，在知道世界滑落毁灭之后，有没有一种可能，心火能预测到未来毁灭的画面？

雨夕看着梦境中，一直最为镇定清醒，甚至几乎看不见异样一如平常从容浅笑的东方淮竹，不禁喉间发紧，满口苦涩。

如今的我尚且在旁观时为一幻影震慑心魂，那么，当年年仅十四的淮竹，你又是如何，直面心火预测的毁灭之景……

梦境中的淮竹丝毫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一般，忽然间转头望来，脸上露出一个似是安抚的微笑。

雨夕却是忽然间毛骨悚然，自修行之后再感觉不到的寒颤呈现，胆寒心惧，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但不是对东方淮竹，而是对那，她敬爱如母的地下青鸟。

——我的特殊令青鸟呼唤我前去，代替世界意识与我对话，那，比当初的我更为出色也更受重视的淮竹呢？拥有足以通晓天地，可与天地问灵的心火，淮竹，你……

东方淮竹不知道雨夕的猜测，事实上她也没有向世界询问过那数百乃至数千年后的毁灭，只是冥冥之中，她与世界确实达成了一些共识。

一些不甚重要的共识。

而她会看向雨夕，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心火的作用而已。见而知之晓达天地的心火自然具备破幻的能力，哪怕这世界的旧影不算幻境，在使用心火时的东方淮竹眼里也边缘朦胧。更何况，心火是纯“心”的奇迹，对于强大的心，自然也是能感觉到的。

梦境中的世界崩毁渐渐，初次直面这等场面而陷入震撼的面具们清醒过来，视线流转，无需言语。

无形漫延的心火通出梦境，连同月牙泉中的阵法一同包裹起来，雨夕那溯本求源的力量便不断吸取着，她看见，一个那梦主为基础的、奥妙莫测的幻阵成型。

好似煌煌天光的金色剑意伴随着无边杀意斩落。

雨夕看见了系统的死亡。

说来雨夕不是没有灭杀系统的能力，在另一个时间线上，实验室里死亡的系统不在少数。只是啊，系统是那主神的分身伥鬼——分身，是因为系统的核心力量完全归属于主神，伥鬼，是指系统保留着自我意识。

这种模式之下，寻常杀灭系统，剥离下来的力量仅仅只是作为伥鬼积累的一部分，真正核心的力量，会在系统死亡瞬间，无视一切束缚隔间，回归主神身上。

寻常系统死亡，对主神造成的伤害和损失微乎其微，对于他们寻找对抗天外来客目标的帮助也几可不记。

这个时间线上的雨夕没有杀过系统，但在梦境中看见梦主转化为系统，她自然也推演得出同样的结论——以她们此方世界目前之能，无力对抗那主神。

但是，就在刚才，雨夕见证了一场奇迹。

心火勘透一切，溯本求源的力量唤回死去世界的意韵，无物不斩的剑意，镜花水月的剑意，杀伐无边的剑意，合而为一，斩落一道伪装成世界同归于尽的湮灭。

毋庸置疑，这个世界早已死亡，但世界本身就是奇迹的代名词，谁能担保，梦主系统吞噬的死亡地脉之中，没有潜伏着一丝逃离的世界意识？

一方亿万年的世界谁也不能肯定其底蕴，未必就没有苟且偷生不成后自损一千杀敌八百的能力。

他们成功伪装成故去的世界意识，斩灭了系统，那一剑，斩断了主神与其分身的联系，咬下了主神真正重要的力量。

而且，不知是否是因为这幻阵的伪装太成功，亦或是那一遍遍梦境救世的影响，还是因为梦主系统的死亡，那道充满杀意的剑意斩过那地脉，竟是隐隐唤醒了其中生机。

地脉是一方世界的根本之一，世界崩毁而地脉存活，那么，那方世界，未必没有凭借地脉再生的机会。

无法抵抗的敌人被愚弄创伤，早已死亡的世界被唤醒生机。

化不可能为可能，意料之外的希望，不可置信的存在，此即为——奇迹！

雨夕怔怔望着那遁入虚空的地脉，望着那困在心火剑意之中的主神能量，泪流满面。曾经雨夕见那青鸟，听其称赞溯本求源与心火是奇迹，她一直是不以为然的——她从来认为，这不算奇迹，不过是世界命轨未曾书写的意外罢了。

但此刻，她确确实实，成为了奇迹的一部分。

若是死亡久已的世界也能复活，那么，这方滑向毁灭的世界……

别看雨夕为了救挚友救世甘愿奉献一切勤勤恳恳给世界打工，但其实，她一直觉得世界不过苟延残喘，所有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她从不相信世界能避免数百年后的那场毁灭。

但是此刻，她见证了一场不可能的奇迹。

雨夕将目光投向那陷入顿悟正打坐感悟的挚友东方淮竹。

你创造了一场奇迹，那么，是否证明，你的道，你那救世的目标，也是有可能完成的？

说不定道不明的光芒在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中渐渐亮起，一如曾经她第一次看见东方淮竹笑容时，带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决定。

淮竹……

雨夕伸出手，欲要触碰挚友的眉眼，忽而一道知晓但不熟的气息靠近，而正打坐的众人，也随着清醒。

黑着脸转头望去，青衣紫眸的三眼少年落在远墙之上，他看着院内众人，俊秀的脸上带着惋惜的笑。

“看起来，我好像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呢。”

“一场奇迹。”

李自在最先回神，一贯冷淡的脸带上了淡淡笑意。

“刚才，我们创造了一场奇迹。”

“奇迹？”

杨一叹顿时对方才之事万分好奇，李自在这人可不会轻易赞语，能被他称之为奇迹的事，该是多么震撼人心？

而且，这奇迹，还是他们创造的——他这三弟傲气内敛，最是自谦戒狂，能让他把自己等人的事情描述为“创造了一场奇迹”……

杨一叹简直不敢想那是怎样的一场疯狂。

“对，再回想依旧觉得不可思议的奇迹。”

李自在看着仍自兴奋不已甚至掏出纸笔的大家，眼里笑意愈浓——实话实说，他们一开始行动时，确实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冷静而疯狂，甚至是现在回想，他自己都觉得其中运气的成本很大，甚至认为再遇见一次同样的事，他们也未必能给再次成功。

但是，奇迹本就是独一无二的，不是么？

只是可惜了，地脉已经遁走，不安分的力量已经收监，杨一叹连个尾巴也没赶上，而就算是再次对付那系统，也未必还会有一样的结果。

这场奇迹，他也只能精神链接时共享记忆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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