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两情相悦

小船继续顺水而上，自对视中惊觉羞意的两人匆忙移开视线，望着两岸山水，静静无言，一时间，倒真似只是两个相识之人约了游山玩水而已。

“一镜淮水浮岩山，睟影方回竹林间。此地，真是个好去处。”

盘膝坐在船篷上的的王权霸业望见竹林，勾唇一笑，找到了合适的话题。

“七月锦鲤送涟漪，风渡，粉黛香。此时，也是个好时节。”

东方淮竹沐风远望，许是此情此景太过叫人心旷神怡，那点女儿羞意散得很快。

听他出声时，她已然恢复平静，接下话题，还顺便调侃了他。

七夕粉黛香浓，适才锦鲤涟漪入心湖，但是，再浓的香，也吹不到此处的，剑先生，你衣上香薰，在这里，有些明显哦。

王权霸业轻笑一声：“姑娘说的是。”

说话间顺势收回目光，自然而然的看向佳人，目光，不期落到那握着竹笛的一双柔荑之上。

感受到他目光，东方淮竹侧首望去，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他心情极好，总忍不住笑：“见姑娘竹笛微握，再有此山此景，不由得音廻心谷。”王权霸业抬起手，示意这满目秀丽山水，语含期待：“不知姑娘可否，雅奏一曲？”

东方淮竹轻呵一笑，垂眸，看向手中竹笛。

“其实我不会。”她轻抚笛身，眼底含笑，目光辽远：“我长握此笛，只因当初学法术时，爹给的法宝里，它比较好看。”

也不尽然，初学法术时，她娘亲还在，时常会抱着她哼着江南小调，她耳濡目染，也会得几首。

选法宝时，便顺着娘亲的希望，弃了刀剑之类的十八般武器，在一堆诸如绫罗金玲长琴玉笔的辅助法宝中，选择了音色最适合娘亲所教小调的灵竹素笛。

只是娘亲去后，她再无吹响此笛，当她决定成为神火山庄的少主之后，更是每日繁忙，到如今，确实已经要忘了那些曲调，如何哼唱，如何吹响。

“而且，我不会吟诗，不会唱歌，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统筹内务，不会应付家长里短，擅长的只有，打架斗法，统领外事。”

琴棋书画这些文雅之事她还是学过的，不过身份使然，除了字和一些撑场面的诗词，她确实都忘得差不多了。

统筹内务，应付家长里短，这是一个世家主母必须的能力，东方淮竹不是不会，但她是东方少主，不可能嫁与别家做那不涉外事的贤妻良母。

世人皆知，金面仙子，是道盟当代青年第一人，不仅实力强大，而且是个公认优秀得叫别家家主嫉妒东方老家主的神火山庄继承人。

‘生子当如金面仙’，这是两年多前，许多世家家主对东方淮竹的认可。

东方淮竹睨眼王权霸业，眉目皆笑，眼神中是丝毫不掩的坚定骄傲与丝丝挑衅：“怎么样，失望吗？”

怎么样，这样的我，你确定你敢继续喜欢吗？

“呵哈哈哈哈……”王权霸业低笑出声，试图压下些许此刻心跳，却是压制不住，仰首放肆大笑。

失望吗？何谈失望，他本就没想过将她困于内宅。

还敢喜欢吗？

当然！

王权霸业看着眼前佳人，一身血液都在沸腾叫嚣，笑得桀骜张扬。

那一日，在只是见她稍有颓势便冲动相助碎了自己的剑时，他就明白彻底明白自己心意了。

对她，他绝不可能放手！

此世，唯他能与她并肩！

不合世俗礼教？那又如何，他王权霸业，与她东方淮竹，谁人配来说教！

“古说红颜之美，以端庄为态，以音舞为姿，以书画为品。”

说话间，他起身御风而下，绕至她左侧。

“来来来，”

看见邀请般抬起的手，东方淮竹亦是松开竹笛，迎接般将手放入他掌心。

“既然人间以此语评价俗世百媚，那我们就——”

心有灵犀的牵手，让他更是放纵，足下一踏，小船迸开大量水花，他拉着她，直上云霄！

“不施粉黛，自秀云间！”

云端上，他仍握着她的手，回转迎面，四目相对间，他张开的手环着她，两人距离很近，半臂距离，他稍一动就能拥她入怀。

可他没有，克制着最后的礼制，这个半成的拥抱，是他无需明言的情意，亦是他对心上人的尊重。

心跳，前所未有的快，目光缠绵，他们看着彼此，他在等她。

东方淮竹红透了耳，退开距离，他看着，收回的手紧张地握紧，她也不做言语，此情无需付诸于口。

扬手，冰与火交织，随着手指的牵引，随着她的旋转，变幻凝聚。

这技巧……她这是，彻底平衡体内冰火了？

紧绷着的心放下，王权霸业含笑看着冰火环绕的姑娘，剑柄推上面具，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取酒，仰首，倾酒入喉。

颗颗水滴状的冰火球环绕周身，方才灵动跳跃的五指此刻握成拳向他，掌心向上。

他酒饮尽，剑柄压下面具，遮住了那笑意明显的唇。

白皙柔嫩的手松开，冰火交织的莲花自掌心绽放，同时，身畔亦绽放朵朵冰蕊火莲与火蕊冰莲。

红白光辉交映，衬得那双水眸愈发潋滟动人。

心有灵犀的感觉实在叫人欢喜，东方淮竹停下转动，侧对着他，手臂回缩，捻指竖于身前，莲于指尖，似她当真捻着一朵莲花，正欲俯首闻香。

眼波流转，满满都是笑意，腕转，弹指一送，数十莲花旋转着直袭笑面。

双指拂上剑柄，一带，宝剑出鞘，剑鸣清冽。

剑出，刺中莲花底，剑转，莲花随之而动，卸了袭来之力，剑光如织，朵朵莲花被牵引于剑光过处，随剑舞成一道莲带。

忽又被一震散开，没有法力支持，纵是神火冰息也开始下落，他却又用剑将其一朵朵挑起。

剑光中莲花渐渐失了固定的形态，汇集成一颗颗冰火交缠的球体，于是王权霸业不再顾怜，剑光撞上，颗颗如水相融，又被压制着大小始终如一。

最后仅余一颗红白相间的神火冰息被他端与剑尖。剑挑，神火冰息被抛高，再无压制，炸成绚丽烟花。

东方淮竹伸手，又复牵引，散落的神火冰霜被聚于掌上，一握，凝成剑形，直刺颈间要害！

“剑先生，不若试试我的剑？”

曾经以身作则主掌满风营训练，东方淮竹的近战能力哪怕不依仗神火，只持仙剑也是很不错的。

只是两年未好好练剑和拳脚功夫，曾经收服冰息时又伤了筋骨元气，东方淮竹也不确定，自己体质降到了什么层次。

平常修炼，在弟子面前不好展现，只修神火，今日和他，倒是可以练练。

剑鸣铿锵，王权霸业的剑如他这个人一般光明堂皇气势磅礴，而东方淮竹，使的是快剑，求一个快字。但与他最熟悉的狠辣迅疾不同，她的快剑轻灵蕴藉，剑招倏忽而至，亦如行云流水绵绵不断，走的以柔克刚的路子。

却又在其中夹杂了诡变的双剑乃至分化万千，神火冰霜化剑，一剑犹如千万剑，亦如无剑，控制自如，变幻莫测，叫人防不胜防。

“金面仙子，果然名不虚传。”

剑势温柔，王权霸业甚至还有闲心同她说笑，格开刺往肋下的冰剑，忽的冰化为火爆开，身侧亦被冰霜包围，一剑劈开，势到半途火中剑出直指眉心，后仰，变招格挡。

“剑先生，太大意了呀，难得你以为，我会单单与你比剑？”

东方淮竹的剑从来不只是剑，她从不拘泥，神火化剑忽虚忽实，游走轻灵，纵剑法上远不如王权霸业，也叫他开了眼界。

轻笑，震散发上冰霜。

“是在下，小觑了姑娘剑法。”

虽是神火冰息，但刻意凝成了密密麻麻的小剑，运转之间亦有精纯剑意，可不就是在比剑么，只不过，她的剑，大小自如，无穷无尽。

霞云浮金光，行舟似在天。

东方淮竹懒坐船边，倚靠船舷，一场畅快淋漓的斗法不至于精疲力尽，但也叫人懒守危坐。

难得偷闲，此刻浑身懈怠，她放空一切，安静享受着，与心上人共赏落日彩霞的时间。

王权霸业依然坐在船篷上，低头看着东方淮竹出神般凝视落日，看见她摇晃手中竹笛，让羽穗在风中飘扬，在水面上点着，引得水下锦鲤争相，似是无意，似是故意。

看着看着，眼里便只是她了。

最后一丝霞光被月辉取代，东方淮竹仰头，又嫌扭着脖子，直接躺下，笑吟吟看着随她俯身的王权霸业。

“剑先生，在看什么？”

“你。”

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完全忘记思考能力的王权霸业脱口而出，随即涨红了脸。

“我在看你。”

不过，确定关系之后，他倒是意外坦荡了起来。

东方淮竹轻笑，握着竹笛的手举起，方才逗弄着鱼儿的羽穗随风滑过他的面具。

她嗔道：“我好不容易抽空与你来看日落，你却是瞧上一眼也无，一直看着我，在想什么？也看不腻？”

从休息开始，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若非那目光足够平和，久了也习惯了，她都要看不下去了。

王权霸业失笑，捉住了乱飘的羽穗。

“是在下不好……”

啊啊，这算是，愿者上钩么？

忽然就不想把这羽穗还她了怎么办？

“佳人在前，在下看得入神，便忘了其他。”

东方淮竹抿唇，却又忍不住笑意，甜意漫上了眼睛。

“江湖传闻，剑先生避女子如水火，想不到，却原来还是个情话高手。”

要不是知道外人不可能查到自己的喜好，要不是知道他不可能去学习什么恋爱套路，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专门针对自己来的了，怎么能这么叫人心动呢。

“不是情话，是实话，姑娘…”

王权霸业将身子俯得更低了，胸膛几乎贴到了船篷上，垂落的发丝遮住了两人视线之内的月光，只剩不停吹拂的江风还在努力送进丝缕银辉。

“…我确实很避讳女子，但姑娘与旁人是不同的，是我心悦之人，面对心上人，在下无法不直抒胸臆，想让姑娘知道，我所为，我所思。”

“姑娘觉得我是在说情话，是我太直白了吗？或者，姑娘亦是心中有我……”

这才，听到实话也觉得是情话，就如同她不过拿羽穗随意戏他，他却觉得她是把他当成了鱼儿来钓。

听着他直白的心意，对上他期待的眼神，东方淮竹呼吸一窒，心‘怦怦’‘怦怦’跳着，纵是运转功法压制，也依然觉得心跳太快，太大声，几乎感觉他也能听到了。

“自是你太直白，不过……”

缓了缓，东方淮竹用竹笛将那面具推远了些。

“剑先生，可愿与我同游淮宁水市？”

淮宁水市，因神火山庄而兴起的集会，初时是因神火山庄庄主，年年于元宵七夕之时，于淮水河上点燃千盏神火花灯博佳人一笑。

城中居民为欣赏那千灯之美，纷纷架船河上，商贩看见商机，架船摆摊，这年岁一久，便成了一年两度的淮宁水市。

但水市终不比城中宽敞，容易堵塞。于是便有了情侣夫妻同游千灯水市，可期白首的传言，渐渐的，淮宁水市之上，除却商贩，都是夫妻或者已经定了一生的情侣，那还未相许一生，或没有太大浪漫意愿的，便不架船河上。

也因此，同游水市，也成了淮宁城人独有的含蓄告白。

而在东方淮竹这里，还有另一层意思，曾经那从讨人喜欢至纪念亡妻的浪漫千灯火，在东方家与李家交往甚密后，变了味道。

以特殊法门特定时间地点燃起的千万盏神火灯，运转成阵，最后被淮宁城外大阵吸收，火力连接东方属地境内所有城镇，平日里不见异样，但关键时刻，可开神火大阵。

这阵成形之后，便一直是神火山庄弟子主持，因阵法限制，仅几十或百余，故能参与的弟子无一不是精英，因他们，淮宁城中这些年还有了结亲当选点灯者的说法。

“今岁千灯火，本是山庄九九弟子上场，剑先生…想看我点燃千灯吗？”

传言是戏说，千灯火是正事，但众所周知（淮宁城内），为一人去点千灯火，拿着属于自己的那盏花灯，于漫漫星火中亲手赠予爱人，便是神火山庄弟子，最浪漫的告白。

“固所愿尔，不敢求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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