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忽然萧凛然惊醒,他用力地汲取空气,梦里有一瞬间,空气变得无比稀薄,让他喘不过气。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腔一阵起伏,他感到头疼、烦躁,心慌。
他又梦见了过往,这次的梦如此完整、如此痛彻,将他那些避而不及的回忆统统揭开,完完整整的摊在他面前。悲与痛来的直接且汹涌,将他从头到脚都冲刷了个遍。
回忆嚣张地冲破牢笼,将他紧紧捆住,让他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接受所有的悲戚。哪怕他拼尽全力想要逃走,却怎么也逃不出回忆的漩涡,亏欠与遗憾在其中,永远无法填补。所有的缺憾,在心中结成痂。
在他愣神之际,门被叩响了三声,随后,那人就径自进了屋。那人见到还在床榻上的萧凛然,颇为惊讶地挑了挑眉,将早膳放下:
“凛然……”她顿了顿,似是觉得不妥,眼前的人已经及冠了。她改口道,“承迟,这都要日上三竿了你居然还没醒,头一次见你这么晚起。”
虽然觉得墨初雪的称呼别捏,但他些许惊讶的是,这竟都要日上三竿了,萧凛然确实许久未睡得这般晚了。他翻身下床,床头放置了水盆和手帕,他在一旁洗漱。
墨初雪轻声道:“今早一直没看见你,问了好些个人,都说一早上都没见着你的身影。我就猜你还在屋里头,就端着早膳过来了,快些来吃吧,都要凉了。”墨初雪说着话,萧凛然望着她的身影微微一愣。
恍惚间,他望见了他们以后的日子,平淡而美好,他们就做一对平凡鸳鸯,相守到老。
萧凛然愣神的模样不偏不倚的落入她的眼中,她又唤了一声。萧凛然才回过神来,讪讪一笑:
“也就你还能念着我了。”他坐在木凳上,用勺舀起粥,吁出一口气,“我最近不知怎的了,总是容易愣神。”
闻言,墨初雪眉头蹙了起来,将手放在他的额前,另一只手放在自己额头,他此刻乖得像小孩。她耐着性子等了半晌,放下手。
“没事,许是这些日子劳神了,承迟有什么烦心事么?”她的语气很是担忧。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承迟二字唤的特别特别生分,好似他们只是相识的友人般。不,不是,眼前的这个人,是他要相守到老的人,绝不能如此生分。
心底里难受得紧,虽然他面上依旧平淡如常,心中那股执拗,就是让他觉得怏怏不快,心中升起丝丝不满。他承认此刻的他是无比自私的,他自私的想将她据为己有,想让她眼里只有他,他想要别人都无法比拟。
而不是看似温和的照顾和一句生分的称呼,他的心猛地敲着鼓,又重又响。萧凛然不明白,凭什么那个洛凤城,她就可以唤一声皇兄,好似他们亲近如兄妹。这让他的被嫉妒占据上风,他又忿忿又不甘,并且慌乱。
“我不喜欢你唤我的字。”他如此直白的说出口,因为实在忍不下去了,眼前的人,明明那么好,那么温和。可越是如此,他就觉得他们之间的隔阂越大,好似下一刻她就会抛下自己离开,像他的母亲一样,不告而别。
看着眼前眉眼复杂的萧凛然,墨初雪轻叹一声,揣摩着他的复杂心境,她知道眼前的人,远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所以,只能先安抚他。
随后,她站着,将坐在木凳上的萧凛然搂进自己的怀中。萧凛然的脸贴着她柔软的小腹,依恋的嗅着她身上、衣衫上,毫不浓烈反倒十分清幽的梨花香。
从前,他时常凑近她身边就能闻到淡雅的梨花香。如今他们贴得这般近,萧凛然轻轻一嗅馥郁的梨花香便从鼻腔进入心肺,能叫他忽然变得安定下来。
她轻抚着他的青丝乌发:“那我日后,不唤你的字,我还是唤你的名:凛然。可好?”
这自然是好的,也是萧凛然求之不得的。是那时他竟然觉得不够,他贪得无厌,想要的更加绝对、更加特例、更加唯一。
如今有一个乳名很久很久没有人唤过了,自从卫笠暖死后,再也没有人唤他阿然了。即便有,他也不许别人随随便便的唤他乳名,只有至亲至信之人,才可以。墨初雪是他笃定要相守一生的人,她是例外,是唯一。
“我想听你唤我的乳名——阿然。”萧凛然紧紧搂着面前的姑娘,埋入她腹上的衣衫中,深深嗅着那清雅的梨花香。
“阿然。”墨初雪如他愿唤了一声。
萧凛然闷声道:“嗯,我在。”
见他如此稚气的模样,真不像是及冠的人,墨初雪无奈一笑:“为什么要我唤阿然的乳名?”
闻言,本来埋在衣衫中的脑袋抬起来,紧紧盯着墨初雪,眼眸中暗含悲戚:“这个乳名,是我娘生前唤我的。此后,再也没有人这般唤过我了。”
“现在有了,”墨初雪微微莞尔,“阿墨会这么唤阿然。”语气温和的吹散夏日带来的燥热与不耐。
萧凛然十分心安的长舒一口气,朝她笑吟吟的弯了弯眉眼,忽而,他又敛起脸色来:“我还不喜欢阿墨,如此亲切地唤洛慕初‘皇兄’,我心里……”他微微抿唇,“不舒服。”
说罢,墨初雪有些发愣,他这般幼稚又这般固执、执拗。这样松懈下来,将自己的情绪释放出来,展露无疑的模样,墨初雪一共就见过三次。一次是他喝完酒执拗着不让她走,另一次就是喝完酒抱着她说自己难受,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前两次都是喝完酒迷迷糊糊的,只有现下,萧凛然那么鲜活、那么真实、那么完整的将自己展露出来。
她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要将这么多鲜活且明亮的情绪都掩藏起来。时至今日,她才看见一个完整的他,会不满、会撒娇、会嫉妒、会慌乱、会害怕,这一切的一切拼凑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萧凛然。
何其庆幸,她能看见,突然她又理解了,为什么之前每次提起洛凤城时,他都会不自觉敛起面容。
她轻笑一声:“好,以后我就唤他:慕初君。这样如何?”
萧凛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嗯。”
墨初雪催促着他用早膳,抬手想挣脱他的怀抱,不料萧凛然却将她搂的更紧,好像松开手,她就会跑掉,就会消失不见。墨初雪拗不过他,只好无可奈何的随他去了,这个及冠的男孩,比她想象中更加稚嫩也更加执着。
或许这样的他,只有她一个人看得到,想到这里,她心中被某种无形的满足感充斥着。密密麻麻的好像在告诉她,你拥有了一个你最爱、最爱的男人。
就这样也好,哪怕仅仅只是瞬间,她也十分知足了。
用完早膳,萧凛然垂下眼眸来,深棕色的瞳孔泛起层层波澜,荡漾在眼中,眼睛又深又沉,好似望不见底的深渊,引人下坠。墨初雪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见他刹那间的模样,心中凌乱不堪。
手也松开了,墨初雪顺势拉出一个木凳坐在他身边,桃花眸中蕴含着考究,她望着他,等他开口。
良久,萧凛然长叹,轻声道:“我最近总是做梦,梦到从前,我娘还在的时候。梦里的一切都是我的回忆,都是我曾经历过的所有。”
在梦里也要将回忆,循环往复的折磨着他,消耗着他,蹂躏着他。离开这座城,明明是被派遣走的,却跟逃也似的。那段记忆从不曾被淡忘,反而因为时间的更迭,在心里越扎越深,再被结好的痂掩藏起来。
如今又在他脑海中不断地回荡,仿佛不断的在提醒他,他是一个救不了母亲,抛弃自己妹妹的千古罪人!可是,明明那所有的、所有,都是他身不由己。
忽然一只温暖而带着细细薄茧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再轻轻牵起来,她是那么的轻柔、温柔,像是对待一件绝世珍宝般呵护。萧凛然从心里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和满足感,那时候,他只觉得,只要有眼前的人,就什么都够了。
——什么都够了。
“这些都过去了,我知道这是你解不开的结,但我在这陪着你,终有一天你会释怀。”
她的声音像是藏匿在深山之中,清澈甘甜的清泉般,话语如泉水流淌过他的心,给予最平淡却最实在的抚慰。
萧凛然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像是囚徒遇上了他的救世主一般,紧紧地桎梏住她的手,怕他的救世主弃他而去般。
“我想带你去见见我娘,因为我娘的忌日快到了。”他忽然心中刺痛,他深呼吸,“你愿意吗?”
闻言,墨初雪有些怔住,望着他深邃而带着乞求的眼眸,她是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我愿意。”
她终有一日要见到那个过世的、曾今美艳一时的女人。其实从萧凛然和萧凝霜的模样,不难猜出卫笠暖是个怎样的美人,她的孩子都绝色的不像话,那这个女人更应该绝艳动人。
萧凛然松了一口气,他凑近墨初雪,一手捧着她的脸,他们高挺的鼻尖贴在一起。萧凛然抬起下颚在她的眉心间落下无比虔诚的吻,像是庙前祈祷的僧人敬仰着他的神明。
他吻着那眉心的梨花,墨初雪不禁发颤。
随后,吻从眉间缓缓挪到鼻尖,再落入柔软的唇,绵密且柔软,他妄图得到他供奉的神明。墨初雪浑身上下都僵住了,比起醉酒那次的迅猛汹涌,这次的温柔让她指尖不住弹指。
最后爱不释手般停住不动,下一刻,萧凛然慢慢吮、轻轻捻,缠绵不休,柔情不止。
心弦被撩拨的荡漾,墨初雪不住地动情……她听到了心脏颤动的声音,是那样的热烈。
一吻毕,墨初雪眼眸丝丝氤氲,萧凛然在她耳畔,轻声低语:
“谢谢。”
突如其来的酥麻缠绕在她的心上,那股温润的气息扑撒在耳廓,她顿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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