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日常总是乏善可陈。
杜玉梅女士拎着小包去而复返,还带回来了一沓报纸,坐在我的病床边翘着二郎腿开始看报纸。
病房里的电视开着,杜玉梅女士体贴极了,特意给我找了个普法栏目剧。
说真的,我宁愿躺在床上望天。
窗外传来孩子的笑声,想必是在医院大楼外的草坪上嬉戏。我发着呆,没来由地去回想童年和学生时代的自己,可惜能记起来的事不多,只有许多零碎且意义不明的画面。
我曾经记忆力是很好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记不起之前的事了。我暗自琢磨着,或许这就是成年人都会有的记忆力衰退?
不过似乎车祸会使人失忆,我不会是被撞傻了吧。
我侧过头去问杜玉梅女士:“我是谁?”
杜玉梅女士回我一个白眼:“傻了?”
很好,熟悉的配方。我满足地躺好,继续冥思苦想着回忆我的童年时光。
病房门被敲响了。
我说:“请进……”
朱曼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匆忙地对着我妈一点头:“阿姨好。”
她没再装出羞怯腼腆的样子,有些急迫地跟我汇报:“陈队,又死人了!你去不去看看?”
“……”我看着杜玉梅女士,“那我……”
杜玉梅女士正从镜片上方看着我,她的老花镜挂在鼻尖,脸上满是漠然的表情。
那一瞬间她的表情真的吓到了我。我忽然记起我爹公殉消息传回的时候,她就是那样盯着当时还是个副局的赵局。盯了许久,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可我别无选择。我逃避地收回了视线,翻身下床,朝着朱曼伸出手:“扶我一把。”
朱曼抢上前来扶住我,我站在地上试着蹬了蹬腿,觉得已无大碍不能再好。当下甩开她的手,对我妈说:“那我走了。”
我妈已经不看我了。她专心致志地读报纸,像是丝毫没有听到一样。
我从门边的衣架上拿下外套,抖开一看,正是我出车祸那天穿的外套,不过已经洗的干干净净。
喉咙里有点发涩。
我小声说:“妈,等我忙完,就回家陪你吃饭。”
说完我也不敢看她,打开房门冲了出去,直奔电梯,在电梯旁边的按钮上狂摁了几下。朱曼才跟过来,有些担心地问我:“没事吧?”
我说:“没事。”
电梯从第二十五层缓缓下降,几乎每层一停,总算是到了十八层。电梯门一开我就迈步往里走,好歹挤进了已经塞紧的电梯厢里。朱曼跟在我后面也想上来,结果她的两只脚刚刚落在电梯厢的地面上,电梯就发出了“滴——”的声音。
很好。看来朱曼同学光荣地成为了压倒电梯的最后一根,不,是一捆稻草。
我朝她摆摆手:“出去吧,你先等一会,我在一楼大厅等你。”
朱曼偏不,她死死揪住我的袖子,拼命往外拖。
为了避免我的袖子和我的上衣分崩离析,我顺从地被她拽出了电梯,和她一起等下一趟。
同时她把案情简单地讲给了我。
“这次的现场是在一所私人别墅里。死者系翻墙入内,报案的是别墅的主人,他声称死者是入内盗窃未遂却无意中踩到了围墙底下埋着的高压线,就死了。”
“据别墅主人分析,高压线是因为年久失修露出地面,被踩到并使死者触电而死。”
我问:“法医的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朱曼说,“确实是死于电击,不过尸体都烧焦了,很难看出电击的强度大小和持续时间,更难判断是什么器具造成的电击。”
“那这听起来没什么问题。”我说,“那队里为什么觉得这不是意外,难道只是因为死者的家人朋友不肯相信他是这样的人?”
朱曼缓缓地点头:“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那还有……”
“咦,陈江。好巧啊。”
我刚想问那还有什么原因,就被人打断了。徐更谓在病号服外面松松垮垮地披了件外套,冲我打招呼:“这是你女朋友吗?”
我说:“不,不是。”
我一边否认一边瞥了眼朱曼,这小丫头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徐更谓,显然是美色当前把持不住了。
徐更谓真的是很好看的。他病号服的扣子只系到第二颗,锁骨都半遮不遮地露在外面。朱曼看得眼睛都直了,我总怀疑下一刻她就会忍不住扑上去揩油。
徐更谓对此一无所知,他宽和地笑着看我,全神贯注得很,连一个眼神都没顾上分给朱曼。我盯着他的眼睛,发觉那双眼的形状美得令人心折。
徐更谓问我:“你去哪?”
我说:“噢,我工作上有点事,这就准备先出院了。”
徐更谓似乎是有点失望地看我:“可惜还没和你叙旧。”
“叙旧干嘛非得在医院。”我随口说,“想叙旧就打给我,出去吃顿饭聊聊天,就算是扯点天南海北的闲事,我都可以奉陪。”
电梯又一次到了,我迈进电梯,徐更谓站在电梯口朝我挥挥手。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做着口型,似乎是在说什么。
电梯门合上了。
这回电梯厢里空荡荡的,只有我和朱曼两个人。小丫头丝毫不矜持,电梯门一合上就扑过来摁着我的肩膀问我:“队长,刚才那个帅哥是你什么人?”
“高中时候的班长。”我说,“你别惦记了,他要是能看上你我把赵局办公桌吃了。”
“别呀。”朱曼这位女战士丝毫感觉不到气馁,拿出手机跟我说,“你先把他微信给我,我慢慢撩,不信撩不到……”
我掏出手机:“你可真有自信……”
“真不是我不给你。”我说,“我没有他微信。”
朱曼不信:“哎呀队长。你们可是同学哎,怎么会没有他的微信。”
“不骗你。”我朝她一摊手,“毕业之后就没联系了,这几天住院才碰到他,还没来得及交换联系方式。”
朱曼一下子泄气了:“那他,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现在是个音乐人。”我说,“自己开工作室那种。”
朱曼“哇”了一声:“这么酷啊!”
恰好电梯到了一楼,我走出电梯。
“他是挺成功的。”我说,“读书时候就是个很棒的人,我记得他那时候……”
……记不起来了。
这句话我只说了一半,朱曼还想再问,被我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办案要紧,回头有机会我再介绍你们俩认识,现在告诉我你开哪辆车来的,停哪了。”
“你自己都没联系方式我还能有啥机会。”朱曼毫不客气地跟我翻白眼,“车在住院部C区。B区这边没车位了,可能得多走几步,就那白色比亚迪。”
我顿住了:“……前面带路。”
她一乐:“是,太君。”
朱曼领着我七拐八拐总算是找着了车。我上了副驾驶,在后座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
我一边拆袋子一边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你刚才在电梯边上说家属证言还不是主要问题,那么请问你是凭什么判断这是谋杀案的呢?”
“也不算判断。”朱曼说,“我只是有这种感觉哈……”
“你说,哪不对。”我问。
朱曼反问我:“你知道报案人是谁吗?”
“报案人?”我说,“这不是保密的吗?我怎么会知道——谁啊?”
朱曼说:“周扬!”
我眼前一黑。
怎么又是这孙子。
“他报的案?”我挣扎道,“所以是他的私人别墅死了人然后被他第一个发现还报了案?”
朱曼说:“是的。”
小丫头表情凝重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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