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那孙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出了问题找警察的好公民。
我拍拍朱曼的肩:“做得好。我觉得你判断的非常准确,这肯定不是单纯的意外事故。”
朱曼很自豪地躲开了我的手:“队长,我在开车,别乱动。”
“唉。”我提议道,“要不你送我回医院吧。我实在是不想看见周扬那孙子。”
朱曼非常敷衍地“嗯”了一声,明显不为所动。
我绝望地躺在座椅上,心中默念我不慌我不慌我能忍我能忍,
朱曼敷衍归敷衍,还是个体贴的好孩子。她特意带了套衣服给我,说是不麻烦我再回家换身衣服了。
我说:“你把眼睛闭上。”
朱曼在后视镜里看着我:“哎呀陈队,你有什么可害羞的。换吧,我脸朝前什么都看不到。”
“……”我说,“你能不能把你的后视镜掰过去再说话。”
朱曼给我拿的是套运动衫,特别肥,穿在身上一个劲地晃荡,我拽了两下领子,确保它不会从我的肩膀滑下去:“这衣服哪来的?”
“队里吴小六的。”朱曼把方向盘转了一圈,“不合适?”
“吴小六过完年都快三百斤了。”我感到了智熄,“你觉得他衣服穿我身上合适?”
朱曼说:“呃……你就凑合穿吧。”
“不凑合我光着去?”我在后视镜里瞪她,“这月我要扣你工资。”
“呜呜呜你又要扣我工资。”朱曼说,“扣吧扣吧,唉,你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下次我就让阿姨把你关医院里,再别放出来害人了。”
“什么?”我大声发问。
朱曼:“不不不,没有没有。”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出了城,在高速路上飞弛。郊区这片我来的次数不多,大概是郊区空气质量好和前两天刚下过雨的缘故,这片的天蓝得有点透明,像是一个流动的湖泊。
远处有一片建筑群,我再熟悉不过——正是我这些日子以来每天没日没夜蹲点守候的,周扬的家。
周扬有许多处房子,但那些房子多半被他闲置甚至是弃置着。我们并不知道那些房子到底有没有被利用。有队里的同事曾经假装人口普查上门去过,无一例外大门紧闭,一点声响都没有。
这是唯一一处周扬几乎是每天都回的家。
朱曼熟练地开车。我一边坐车,一边为有钱人的生活不知第多少次感到迷惘困惑。
那么大的一块地皮,居民零零星星只几十户,除此之外有高尔夫球场,马术俱乐部,露天游泳池……
配置设施几乎比居民多。
我们的车拐下了公路,绕了两圈之后进了这片住宅区,一水三层楼的小洋房。若不是跟着周扬来过好多回,我也不会知道哪幢是他的房子。
不过今天好认了。
隔着老远我就看见有一幢房子大门前停着两辆警车,院落旁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一群人忙忙碌碌熙熙攘攘。
我怀疑住在这的人一年到头也看不到突然多出这么多人,现场有不少站着闲聊的贵妇,拎着小挎包踩着恨天高,摆出优雅的姿态扯着高配版家长里短。
很带感。
朱曼熄火拔钥匙,对我一歪头:“下去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把心一横,拉开车门下了车。
周扬早就进入我的视线了。我跟了他一周,当然已经初步具备了人群中一眼辨识和距离外双指放大的神奇能力。
这孙子成天凹造型,没想到在家也挺能装的,穿着套银灰色的西服,脚上套着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
头上打个发胶就能去出席某某晚宴。
不知为什么,我和周扬明明还隔着很远,他却突然准确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还挥起了手。
朱曼:“……卧槽陈队,他是在和你打招呼?”
我左顾右盼,身周没人。于是我试探性地举手应和了他一下,他满意地收回了手。
我:“……卧槽。”
朱曼拽着我的手腕大步往那边走,一边走一边数落我:“不带你这样的啊陈队,说好盯人家,你可倒好,盯得人家都认识你了。以权谋私结交土豪朋友?”
我:“……你不要诽谤啊。”
朱曼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我又不会讹你。认识土豪就告诉我啊。”
我说:“我不是我没有,你放屁。”
周扬说:“好久不见啊,陈队长。”
我说:“嗯?”
一时没注意已经到周扬面前了。周扬隔着一副无框眼镜看我,我发现了一个令人悲哀的事实——这孙子居然比我高一点,他居然要俯视我。
周扬熟络的语气让我惊呆了,我愣了几秒才回答:“……好久不见。”
我本想说四五天以前我刚见过你,哪来的好久不见。
可是周扬抢过了这句话。
他说:“是啊,其实也没有多久,才几天而已。可能是我对陈队长思念过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朱曼说,“你们在聊什么啊需要我回避吗。”
“不麻烦了,谢谢你。”我说。
周扬是个热心肠的人:“大老远来一趟辛苦了,来来来里面请。正好到午饭时间了,留在这吃顿饭。”
“不用了。”我说,“我们是来查案子的,没必要……”
“陈队长跟我还客气什么。”周扬微笑,“据我所知陈队长最爱吃小龙虾,可惜我这儿只有今早刚从澳洲空运回来的龙虾,不知能不能稍作替代……”
朱曼斩钉截铁地说:“能!”
我说:“喂喂喂。”
朱曼掐了我一把,对周扬露出了友善的微笑:“那就谢过周先生款待了。”
周扬微笑着说:“嗯。”
我说:“哦。”
朱曼这小丫头是计划着混进去查案才答应下来的,这我都懂,甚至可以配合,但当我看着她在桌上敞开了吃的时候……
还是觉得很丢人。
周扬倒是没说什么。周扬温柔体贴极了,这位我市黑道的幕后帝王十分平易近人地亲自动手给我盛汤。
我真的非常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在警校的时候,从没人教过我,作为一名刑警,被嫌疑人体贴地照顾,会是什么感觉;更没人教过我,当这位嫌疑人是同性的时候,我该怎么做。
周扬吃了两口就不吃了,拿起餐巾抹了抹嘴,终于切入正题:“陈队之前跟了我一周?”
“……”
我和朱曼对视一眼,心道完了完了,天要亡我。
周扬说:“陈队下次想看我可以直接看,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
我说:“……嗯。”
真丢人。
周扬说:“陈队想见我也直接找我就好,我的公司和家里都很欢迎你的。”
我说:“……嗯。”
丢死人了。
周扬说:“陈队想追求我也可以直说,我会给你机会的。”
我说:“……嗯。”
跟踪还被嫌疑人发现,简直没脸见人……嗯?
我猛地抬头:“啥玩意?”
朱曼以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我,用口型跟我说:“队长,你是个狠人。”
……周扬刚才说啥?
靠啊!这小子看上去人模狗样,成天出入各大会所,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结果他妈的现在告诉我,他是个弯的?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周先生想多了。”我说,“我性取向女,爱好女,并不准备和同性发展那种关系。之前的事如果造成了误会,我很抱歉。”
我本以为场面会很尴尬。没想到周扬一点都不尴尬,他仰头开始哈哈哈,笑声十分肆意,听起来开心得很。
“开个玩笑而已。”笑了半天之后他说,“陈队真是实诚啊。”
我真的要爆粗了。我用眼神示意朱曼。
朱曼试图安慰我。她用眼神对我说,周扬就是个神经病。
我好恨。我低下头吞了一大口龙虾肉。
我觉得周扬这个人,除了他家里的厨子,一无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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