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观

实验室。

天花板冷色的白炽灯亮晃晃的，湖蓝色的窗帘把日光遮得严严实实，像屋里住着吸血鬼，碰不得一点阳光似的。两个方便面盒子累在桌角，叉子露出一截，看着邋遢得很。

还有一碗被抱在手里，吃的正香。

“李野，野哥，你能别老在实验室里吃方便吗？味儿很大。”贺淬撑着李野的椅背，无可奈何道。

李野瞥了贺淬一眼，说：“这些都是我这两天泡在实验室里好不容易攒下来的，是我熬夜的勋章，你先等我发个朋友圈”

“昨天提出来的问题你核实了吗？高射血那个。”贺淬抬头看向他的电脑屏幕，不再问泡面的事。

“这你还别说，我们这部分的确出了问题。之前的记录这方面反映的不太明显，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你怎么发现的？”李野把泡面扔在一边，拿起平板指给贺淬看了几组数据，折线图的确有一些不太容易注意到的不合理波动。

贺淬凝视着那组数据，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宋祈年指出的问题还真是有，这个发现给他们带来工作量的同时，也带来了进步。任何一点细微的瑕疵都可能会给这个精密的器械带来重大的隐患，搞不好就是一条命，人工心脏时刻都会面临这种问题的威胁，不好找还不好解决，烦不胜烦。

但是这次，它就是被宋祈年这个医学本科生发现了。

但是他当时还因为一点转瞬而逝的模糊痕迹，差点脱口随意评价他是霸道的关系户。

看到这个份上，可能在场的也只有宋祈年了。贺淬真是搞不懂，这一小段的视频，他怎么能嚼得这么稀碎再拎出来分析。

贺淬心底腾起来了点愧疚感，他朝着李野笑了笑“是今天投标的主审发现的。这些搞上市的就是不一样啊，这么细微的问题都给我们挖出来了，全是工作量啊”他悲叹了一声。

“这组数据回头发我一份行吗，接下来估计得往上砸一段时间了。”

“行，没问题。”李野比了个ok的手势，又对他说：“辛苦了啊小贺，事情真是没做完过。”他放下手中的平板也跟着叹了口气。

“你也辛苦了，搞这些秃头工作就是这样，在所难免啊，要不然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呢。”贺淬揶揄了一句：“你看我们实验室，五个人三个单身，大家都忙得没时间谈恋爱呢。”

“话都说到这了。”没对象的夏锦书道：“不得多给我们几个单身的放点谈恋爱的假期吗？”

“赞成。”一旁的唐钰舟站在饮水机前，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说：“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夏锦书惊讶道：“真的假的，小船，我一直以为你是谈很多已经看淡的那种。”

“我看起来像吗？哈哈哈哈。”唐钰舟笑了笑：“骗你干嘛，我从小忙到大真没时间谈恋爱。”

夏锦书看向贺淬，真心实意地同情唐钰舟：“贺淬，别的不说，小船的假真的太该放了。”

唐钰舟赶忙接道：“别别别哈哈哈哈，我刚开玩笑来的，我更喜欢呆在实验室。”

“那不行，怎么能老是闷着，该谈的恋爱那还得谈。”贺淬一拍板：“我决定，等我们签到公司合同，请你们吃顿好的再放两个国庆，可以吧！”

“好！”

接下来贺淬连着好几个月的泡在实验室里，这次他们把重点单独放在高射血性上。不出意外的有了不小的进展，算是初步解决了这个问题。

贺淬一周熬三天连着来了三个月给他熬下来了，银杏枝头的叶子早掉光了，本就稀疏的枝干还被被风刮掉几根。终于解决了这个隐患，贺淬现在只觉得浑身无力飘飘欲仙，好像下一秒就要原地飞升，脚下的步伐都虚浮起来。

但好在问题是切实解决了，心理上的喜悦远远大于了身体上的疲惫。贺淬困的不行，白炽灯的光晃的他头晕，他合上笔记本，飘到隔壁休息室，倒在沙发上就睡死过去。

他是在凌晨完工的，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傍晚，贺淬起来洗了个澡走动了两圈，顿感神清气爽。傍晚的成都被夕阳笼罩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涌动着这个城市的呼吸。

贺淬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宋祈年那张脸。

这几个月他全身心的投入研究，却也从没忘记宋祈年。他看着就是一副冷漠的面相，眉眼疏俊，但总板着张脸。

“怎么老跟谁欠你钱不还似的。”贺淬念叨了一句，认命的掏出手机：“但是这次，居然还真是我欠你的。”

贺淬这次问题的解决宋祈年的帮助无法无视，就算贺淬对他印象再怎么不好，应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更别说洗手间里还是贺淬先开口吐槽别人的。现在东西做成了，贺研究员秉持着吃水不忘挖井人的精神想请宋祈年吃饭。

薄薄的纸片一直被他塞在皮包里，贺淬照着上边的号码拨了过去。

几声忙音后，贺淬听见了宋祈年的声音：“你好。请问哪位。”

贺淬：“打扰了宋总监，我是贺淬。”

宋祈年：“啊，找我有事吗？”宋祈年好像很快回忆起了贺淬。

贺淬：“是这样，前段时间您跟我们提出的建议我们已经初步解决了，目前我们的心脏又比以前更进了一步。”

宋祈年：“这样吗？恭喜你们，工作辛苦了。”宋祈年的声音没什么语气，听着懒懒的，他打开工作日历，翻到上次招标的时间。

三个月零17天前。

他们解决高射血的问题只用了三个月零17天。

宋祈年在心里重新评估了他们的水平，咖啡在他手里冒着热气，镜片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看不清他的眼睛。

“就，之前说的那些话，洗手间里的…”贺淬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语句，说是不小心的未免太假，像个小学生似的：“真的很抱歉。您这次的建议真的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真的很感谢。”

宋祈年没应声，静静的听着，贺淬的发言是他在庞大的生意场上少见的直接，不用迂回也能得到答案的。

“所以……方便请您吃个饭吗？如果有空的话。”贺淬还是说出来了。

接着贺淬又感觉直接这么问没给宋祈年回绝的空间，赶忙又补上：“如果没空的话也没事！就是想跟您道个歉然后说声谢谢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嗯…我看看，最近是挺忙的。”宋祈年放下了咖啡杯，轻轻的提了提唇角，镜片上的雾散了些：“不过你们的项目也是我们的重点考虑对象，下周三的晚上，您有空吗？贺先生。”

“有的，请问您有什么忌口吗？”贺淬点开地图准备找家餐厅，原本刚刚想说没事不用抽空的，因为他也不是很想去，这对他来说只是个必要的礼仪而已。

“没有，按照你的喜好来就可以了。”宋祈年淡淡的回应，在平板上把这顿晚餐加进他的工作行程。

宋祈年在招标之后对贺淬的团队进行深入考量，发现他们成立时间其实不久，而这个庞大的项目是从一位姓陆的老专家手中接下的，贺淬这样的年轻的人在短时间内拿出这样的成效，这位专家打下的地基尤为重要。

宋祈年隐约记得，他见过这位专家，在一次应酬上，不过不是他的主场，他是跟着他的父亲宋鸣成去的。

那是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头发斑白但眼神与谈话中却处处透露着对医学的热情。

人工心脏这样的项目发展前景广阔，是现代才有的新鲜玩意。原本宋祈年否决这个项目的时候就有些犹豫，又在调查中明确了这个项目的背景，再加上现在见识到了这个团队的效率，不得不说，他们在他心里的形象有了很大的改观。

经过这次进度交流，宋祈年暗里已经把他们当作预备的合作团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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